今天金老师特意来送我。因为我不在北京，这段时间，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金老师几乎不来宿舍。他虽然比我大上整十二生肖，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似乎把我看成了长辈，因为我是大师兄。

几天前，是我的生日。我给金欧巴打了电话，问的是工作的事情，没有提到我过生日这个事情。平时贵人语迟的他，滔滔不绝地给我建议，还三番五次地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参谋的。虽然在老师这里辈分我比他大，但他知道我毕竟年龄相对小，阅历相对不足，他对我又亲又敬。

生日那天，我一整个白天忧心忡忡。翌日晚，欧巴打电话来，说老师让跟黄大师坐飞机来看我，还特意嘱咐要请我吃饭，哥仨好好说说话。

我说不用，但这话得亲口跟老师说。

但只这一句挂念，万千心结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原来千千万的心结只是真心泄洪的最后一道脆弱防线。

还没挂电话，我看着比我大了整整十二岁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盯着我看，我把头甩出了镜头，用镇定的语气告诉他要挂电话了。

因为，还没挂电话眼泪就已经止不住了。

没说出的话，就像决堤之水一样涌来。脑海里每涌出一句话，就禁不住呜咽一声。我知道我已经脆弱到了极点，这时候就算一个糙汉子兄弟在我身边，我也会这样哭的。听到自己的哭声，我甚至在期待下一声是什么样子，因为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才这样放声痛哭。我已经太久没有放声痛哭了，而这时候是最应该哭的时机。这场发泄不期而遇，但它应该发生，脉开心解，心就迎来阳光了——老师曾就这样对我说的。

我点开了老师的对话框，迟迟没有点开通话。泪滴打湿了手机屏幕，跳转了好几个页面，我擦掉泪痕，再度返回，还是没有播出。脑海里涓涓心事不断说给对方听，未曾言的，不敢说的，都自己流了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才是我真实的想法。说一句，身体抽搐一会，涕泪横流，桌上堆满了被鼻涕和泪水的纸巾。这样下去，我想，身体里的水分都要变成泪水流干了。但我还是庆幸，原来我的本质真的不是坏蛋，没有白学习，书也没有白读。不知不觉就过去将近三个小时，已经很晚了。

第二天，用煮熟的热鸡蛋滚了二十分钟肿成眯眯眼的眼睛才出发。我不敢让思绪再次随意流淌，只好一路看书，好绊住心绪。

一到了熟悉的环境，一切就变了，我没有抱着糙汉子放声痛哭。我觉得，如果我在这里做决定，那很可能会是另一个结局。

很多事，是越想越重的，像根浸湿的木头，一分思量，一分湿重。

跟我们吃完饭的金欧巴，又特意折返宿舍。知道他不喜欢宿舍这种狭小的环境，用他的话说“憋闷得慌”，但他还是来了，把车开回了家，特意乘公交来的。我知道他特意来陪我，他可能觉得黄大师是个木讷货，放不出几个响屁；也可能看出了我们的心事，我知道他比所有人都敏感，像很小的小孩那样敏感，他有一颗很小的小孩子的心，会认真观察大人们的情绪。

到了我们面前欧巴就开始喋喋不休了，又要开始说“干”，“生日快乐”这类话了。

我很奇怪，人前不言苟笑的他，怎么会是一个话痨？

他们两人又说了很多东西，他们都在观察和关心老师和我的情绪。说我几天不见就瘦了。

我本以为我可能嚎啕，但到了熟悉的环境又格外地安心，悲伤的心情不觉地就淡了许多。

金欧巴旁征博引，说来这的人既逍遥快乐也不快乐，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比如“大黄”离开了老婆孩子，整天跟佛爷一样。

欧巴带来了这些天我跟黄大师吃的最好的一顿饭，有湛江带来的大虾，有很长很大的不知名的饺子，还有两坛黄酒。还没到，他就支使大黄刷锅做水。大黄忙着做其他的事忘了时间，发现欧巴快到了就突然窜起来去刷锅做水。因为欧巴会友好地骂他，而他知道那都是真痛处——就该骂的地方。这就是黄大师的好处，被骂了该骂的地方，他不会有火气，而欧巴是他的天敌，总骂到好处。

不带啤酒，是因为怕我喝多了涨肚子；不带白酒，是因为我不爱喝多。所以带黄酒，加上大枣、生姜、枸杞，就可以多喝点了，身体不会有多大反应。他就是细腻如此。无论我做什么决定，有什么想法，他都会先肯定和鼓励。

酒一杯一杯地喝，不知不觉，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到了很晚。有一半时间在谈我、学习和将来，有一半时间在调侃大师，因为怕他沉闷，只有一小半的时间偶尔谈谈他自己。

黄大师也偶尔应和着。我们沉闷不起来。他常说，这一两个月伙食里的荤菜，要比黄大师过去几年吃肉的总量都多。但他的想法很简单，是兄弟，所以要陪着兄弟一起。

只是，像欧巴所说，我们今后可能连联系都不多。但他还是要用愉快的语气唱一句：人生无常。

晚饭过后，不觉已到午夜。

金欧巴认真地关怀了黄大师一句，说，赶紧睡吧，你也不容易。

我以为接下来又要提到离开老婆孩子之类的话。

黄大师马上不服气地问：“我哪里不容易了？”

金欧巴狡黠一笑：“你整天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