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五)

许逋从岳父府上回来,似是卸下了极重的一个包袱。他坐在厢房的罗汉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或许明天一早,岳父大人又会召他过去,不如趁着现在无事,小憩一下。这一觉就到了夜里。

五更过后,一名黑衣小厮轻轻叩响了许逋和夫人黄月兰的卧房门。黄氏夫人睡眼惺忪地咕哝道:“相公,快醒醒。这时来人叩门,必定是我父亲有要紧事找你。”

这夜半敲门声也着实吓了许逋一跳。他白日里赶路办事累了,此时突然被惊醒,令他心惊肉跳。许逋坐起身来,对夫人道:“月兰,我且出去片刻,看看父亲有何事。”说罢披了件外衣,轻轻开门出去了。

许逋走出卧房门,来到院中。来人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请许大人随我来。”许逋认出那就是岳父黄大人府上的小厮,名唤青丘的。还不待他问出话来,青丘便将他领到府邸东北角门处,外面停着一辆马车。许逋意会地钻进马车,青丘坐在马夫边上,车子便朝着黄大人府上去了。

到达岳父黄大人府上时,天已亮了,许逋下车入府门,远远便看到黄大人的书房灯火通明。他闪身进去,顺手关上门。黄大人看他来了,忙问道:“你那位故交,江陵知县孟鹤龄的密信我已看过了。我且问你,此时在当地可有议论?”

许逋答道:“此案关联甚众,在当地物议如沸,孟鹤龄也不好轻断,怕与宫中大人有所牵连,所以再三拜托小婿,将密信呈给岳父大人,以便他慎重定夺。”

兵部侍郎黄令阖一只手抚着胡须,缓缓说道:“若老夫没有猜错,他们动手也太心急了些,唯恐这事态还不够复杂!”

许逋问:“那依岳父大人的意思,可以让孟鹤龄放手一查了?”

黄大人点头:“我不仅要让他彻查此案,我还要助他一臂之力!”

江陵县又到了梅雨季,潮湿闷热,地面的青石板上长满了青苔。玉柔这些天身子已恢复了些,虽尚在月中,每日也扶床下地。吴夫人时常让人把男婴送来给玉柔看看,只有一次,玉柔着急去乳娘处看孩子,明明两处院落相隔不远,却在路上摔了一跤,刚长好的伤口又裂开了,只好再次卧床静养。

其实孟鹤龄和吴氏经由那晚议论,早已对乳娘胡氏有所起疑。这胡氏和夫君皆不是本地人氏,孟鹤龄派人查了门户,说是北方逃难来的,在此置了个小院,生了孩子,后来丈夫有疾,才出来做乳娘补贴家用。

听说此中缘由后,吴氏让人悄悄去胡乳娘家里查看,去的人却发现她丈夫并无疾病,白日里早出晚归,也不知去哪里营生。

傍晚孟鹤龄回府,吴氏就把查到的乳娘底细一一详述与他。

吴氏道:“这胡娘子身上必有隐情。是妾身失察了。”

孟鹤龄想了想,嘱咐吴氏道:“这不怨夫人。不过,你先不要惊动胡氏,明日你去府上的小厨房,把这几个月,给玉柔每日进补的菜谱取一份来,看看是否有蹊跷之处。”

吴夫人答应道:“是,老爷。”

次日,恰逢孟鹤龄休沐的日子。吴氏早起就去了小厨房。回来时,把玉柔怀身六月以来,每日饮食的记录册递给夫君。

孟鹤龄说:“我去问问主理小厨房事宜的两个厨娘。”

吴氏陪老爷来到后厨。两个厨娘看到家主、主母亲自来过问庖厨之事,感到十分意外。

孟鹤龄说道:“你们放宽心些,我今日过来,只是有事要问,你们两人日日都在这里,对后厨诸事诸人最是了解,只需照实说即可。”

厨娘道:“请老爷发问,我等必然如实相告。”

孟鹤龄说道:“你们都是府上伺候多年的老人,我和夫人一向相信你们。不久前小娘产子,孩子健壮,差点要了母子二人的性命。我怀疑是府上有人让她食补过度。此事不仅关乎小娘母子,更是与我孟家一门相关。故来问你们,给小娘房里供饮食,是谁给的食单?”

两个厨娘互相看看,异口同声道:“请老爷、夫人明察,是乳娘胡氏。当初只说改进了食单,让小娘每日吃好些,到临月时也有力气。”随即,两人将胡氏来后厨如何改了食单,每日增加一顿饭食,一道果品的事,尽数说了。

孟鹤龄听完,对吴氏道:“我又想起一事。玉柔房门口的青石板上,下过雨竟呈五彩颜色,分明是油渍遇水所致。恐怕也是这个胡氏所为。”

吴氏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我们定然要把这个胡氏拿来,问上一问。”

孟鹤龄道:“现在说要捉拿此人,为时尚早。不过,可以派两个府里的下人去她家里,只说请她来一趟。”说罢,孟鹤龄让管家带着两个识路的丫鬟,前去找乳娘胡氏。

不料,三人回来时,带回了令孟鹤龄和吴氏吃惊的消息。胡氏家中人去屋空,连同她那个刚落地不足半年的孩子,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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