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生活

文 | 七月艾薇

                                                                 三言两语   一段故事

我与你之间,有一段故事,刚刚好。



搬到静安后,日子过得比之前规律了,虽然有时还是会熬夜到两三点。

枫说再熬夜你就会提前过60岁,到时一脸皱纹。


静安住着很多外国人,法国美国伊朗的领事馆也在这边,街道两旁种着法国梧桐。

老外喜欢住在这边,旧上海的法租界,小洋房很多。


我喜欢这个弄堂,打开木门,木楼梯想必年代久远,走的时候咚咚的响,咯吱咯吱的。

房东是个老教授,一再的说,走路要轻点啊,这木板很老了,比我还老。


小的时候,就希望住在一所木房子里,每天光着脚在木板上走来走去,不为什么,就是喜欢听这种声音。


三楼干净整齐。

住着老教授年迈的母亲以及老女佣。

到楼顶晾衣服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红木桌椅,昏黄的台灯和那扇永不拉开的窗帘。

那应该是老太太的房间,房东的老母亲。

老教授都六七十岁了,他的老母亲应该有九十岁以上吧。


见过几个有阳光的上午,我在一楼做饭。

听得到老女佣扶着老太太下楼,老太太大声呻吟着,仿佛每走一步都会要了她的老命,偶尔说几句不完整的上海话,一开始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后来大概听得懂,应该是哎呀老了不中用了之类的意思。


楼梯间一直放着把轮椅。

老女佣沉默着,扶老太太坐下,然后推她出去晒太阳。

这时候她老人家才安静下来,木板的声音和呻吟声一下子都消失了。


我从未正面看过老太太,她给我的印象,是躺在被子里露出的一点头发和坐在轮椅上的侧影。

有好几次,我听到她们下楼,很想走出厨房去看看她,但是我又害怕,我不敢去正视一个老人的脸,尤其她已经差不多百岁。


我是活不到她这个年纪的,因为我根本无法忍受自己干枯的脸和脆弱的骨架。



后记:

大概是2012年冬天,老太太过世了,那天三楼来了很多人。

很多的老上海人,衣着整洁,六七十岁的妇人穿着长裙,带着珍珠项链,黑色的帽子。用手帕擦着眼角。

我上楼到老女佣身边,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她眼里有泪花,用上海话说:太太九十八了,是喜丧,不要悲伤。


之后,三楼就一直只有老女佣在住着。

老教授房东在镇宁路那边有自己的房子。

周六日晚上一家人过来一次,吃老女佣做的饭。


我的办公室在二楼,下班的时候,会到楼上陪陪她,我叫她婆婆。

有时周末会和她一起做饭。

或者到楼上陪她聊天。


有时我一个人在二楼加班。

她会做好晚饭敲门,把饭菜放在办公桌就离开。


老太太走后,我时常担心她会感到孤单。

她不大会说普通话,我又不是很听得懂上海话,于是很多时候都是连蒙带猜,或者比划着沟通。

我问她还有其他亲人么?要不要回老家安享晚年。

她笑着看我,很久才说,她有一个儿子在浙江乡下。

回不去了。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生活。


我握着她的手,对她笑,以后我可以经常做饭给你吃。

婆婆用另一只手盖着我手背,他人好,让我一直住在这里。


我知道她说的他,是指房东。

我看她拿出来的老照片,黑白底,穿民国长袍的瘦弱男人,抱着戴瓜皮帽的小男孩,拉着穿旗袍的小女孩,旁边站着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穿着白色荷花旗袍。

梳着长辫子的女佣站在他们身后远处。


婆婆说,戴瓜皮帽的小男孩就是现在的老教授房东。

后面那个是我。她笑。

一晃已大半生。


客厅的木柜子上有个老式收音机。

有风的下午,婆婆推开北面的窗户,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开着收音机,听着昆曲,织着那件不知道为谁织的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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