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年前,彼时浮生楼的楼主隍澧不过是初登位的稚子,那连着三日,儒生楼外大摆筵席,紫檀木的圆桌一直绵延至离桎天。形形色色各门各路的妖魔精怪纷纭而至,一时间热闹非凡,各种叫吠声,各种走兽飞禽,各种飞羽乱毛,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会场的每个角落,这浮生楼自落成十万九千年怕也不曾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刻。
那时苌安化成人形不过六百年,凭着一张巧嘴很讨族长的欢喜。于是这场盛会也连带着走了一遭,花妖生性孤僻,往往独自修行,日头升起落下,几千年的悠悠岁月就悄然飘去。她乍一见这喧腾的架势,委实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想这楼主定是只热闹的妖精。然多年之后,她终伴着隍澧踏上万重楼阙,看着他浮出一个虚无的笑意。方明白那种孑然不是热闹,二十寂寞,别人的热闹与自己无关。
浮生楼听着实在是个风雅的名字,倒像是文人墨客吟诗赋词的场所,只是事实相去甚远,百万年前,被流放至南蛮荒地的堕神奋然举兵而起,在三界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开辟一片净土,即是如今的妖界,妖祖们在妖界的中心以万年光阴筑起一座上可通天下可入地的楼阁,名曰“浮生”。入住浮生楼的资格向来是能者居之,苌安听族长说过,以两千的年岁入主浮生楼的隍澧也是史上第一妖了,真是年少有为。
筵席间,苌安与大部队被人潮冲散,她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荡,圆木桌上摆着各式菜品,色泽鲜亮,隐有香气轻飘飘的萦绕,苌安驻足,盯着那圆木桌许久,最后长叹一口气,挫败的离去,她实在没有勇气迈入那一堆虎背熊腰还打着赤膊的大汉中,总之敏感的直觉告诉他,这么做无疑是危险的。
眺望远处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圆木桌,她很干脆地扭身径直走向花园,看不见心不烦。
园子里,嘈杂声渐渐变得模糊,走了一段路之后看,已再也听不见了,苌安趴在草丛里,专注地同矮树杈上整齐立着的一溜不知名的鸟类对视。它们的羽毛是那么顺泽,在阳光下冒着油渍的光泽,它们的身体多么圆润丰满,它们挥动翅膀那么有力,看起来那么有嚼头,她一手按住咕咕作响的独自,乌黑的眸子闪着热切的光,脑中已将各种炸炒煮蒸闪过一遍,她缓缓直起身子,将手一点点伸向他们……
“苌安?”骤然斜旁里冒出一个陌生的声音,苌安身子一僵,在左胸膛里的心脏猛地一提,一时忘记了跳动,“真是个好名字”那声音兀地轻笑,带着缠绵的尾音,苌安一时反倒摸不清头脑,茫然的很,“可是楼主,长安还只是个孩子。”苌安这下听明白了,感情这不是在叫她。地长吁一口气遗憾地看了一眼依旧风淡云清的那溜鸟,取回了手。暗自咽了一口唾沫,猫着腰偷偷揉出一只眼好奇地打量着来人,先看到的是穿的花里胡哨的少年,大团的牡丹盛开在明晃晃的衫子上,他捏着张薄纸“那她的名字怎么会在礼单上?”苌安又向外探了探,终于开到了另一个说话的人,锃亮的大秃瓢可不是她的族长大人,他挠着脑袋唯唯诺诺:“这……这……我也不清楚,可是苌安真的只是个孩子。”苌安终于耐不住,急惶惶的冲出去,叉着腰站在微怔的族长面前,瞪着眼“谁说我是孩子。”“苌安?苌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族长的眼神可以说是从惊悚转向了惊恐。“我怎么不能在这里,我不是个孩子!”“你——”族长话未说完便已被一阵轻笑打断“你就是苌安?既然不是个孩子,那便跟我走罢。”
这是苌安与隍澧第一次的见面,在四下安静的花园里,漂亮而风华绝代的少年,缓缓蹲下身子抱起小女孩,温暖的风轻撩起他们的衣角。
这让苌安一想起就懊丧万分的场面,她时常想,如果当初不曾犯小孩子脾气,去纠缠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是不是他不至于给自己冠上“要史上最年轻的侍妾”这样光辉的称号。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苌安的深思,“在想什么?”泽梓抚着胸口,一脸疲惫。
“没什么,你这样还是先养伤罢,浮生楼晚些去也无妨。”
泽梓仍皱着眉看她,她抬头揉了揉额角,天上月亮渐淡,视野渐亮。“好了好了,寿礼我会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