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五月廿三，十一的外公走了。

十一的妈妈听到消息当下眼泪就下来了。从年初起，外公开始卧病在床，一度病重住进医院。待有所好转回家休养，以为还能寻个一年半载的命儿，却毫无征兆地走了。

十一的爸爸嘱托十一与妈妈一起前去见外公最后一面，并好好照顾妈妈。十一很懂事地点了点头。路上妈妈的眼角噙着泪，十一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木讷。十一的脑海里最先蹦出的就是这个词。外婆在十一还未满周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从小到大，外婆对十一来说就是祭祖时那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外婆很年轻。听大人们说，外公读过书，识得字，逢年过节的谁家要是写个联儿，都是请外公去写的。外公自己开着一家小店，平常卖卖日用小物，与人为善，有小孩子来帮家里大人打酱油，会笑嘻嘻地送上两颗奶糖。外公的小店十一并没有见过，自记事起，外公平日里靠着编竹篮赚点生活费。自从外婆去世之后，外公的生活就没有人帮忙安排地井井有条了，锅灶上一度蒙了灰。舅舅在休息的时候会回去帮忙收拾老房子，顺便照顾一下外公的起居。外公的话很少，印象中，十一没怎么和外公说过话，就在大一的那年暑假回去探望外公时，与外公聊了聊大学生活。那时候外公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可是说话交谈一点也不糊涂，十一很诧异，外公竟然了解地这么多。后来便再也没有这样与外公聊天的机会了。有次回去探望外公，到门口发现老房子门是关的，问了邻居才知道，外公出去遛弯了，那一瞬间原本以为外公很孤单的十一开始觉得外公的内心很强大，强大到见面从来只有一句“你来啦”。

嘈杂的人声将十一的思绪拉了回来。原来已经到舅舅家啦。自从外公病重，就一直住在舅舅家，平时妈妈和几个姨母会来探望。十一跟着妈妈进了外公的房间，妈妈率先走了进去，十一的脚步开始犹豫。听到妈妈压抑的抽泣声后，十一扒着门框探进个头朝里看，仿佛有道电流击中了她，外公的身子显得那么小，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并不引人注意。明明年前看到的外公还是一个和蔼的老人啊，为什么现在面无表情，再也无法跟她说一句“你来啦”。恍惚间有人拍了拍十一的肩膀，十一回头看，是小堂哥，小堂哥表情很奇怪，可能看到十一的恍然，以为她害怕，硬是挤出了笑容，但仍有掩饰不住的悲伤，很丑，十一心想。十一和小堂哥走到客厅，两个人坐着，谁也没说话。周遭的大人们忙忙碌碌的，大概在准备葬礼事宜吧。过了一会，妈妈红着眼眶出来了，还没歇会儿，就被舅舅和几个姨母拉到一旁开始商量葬礼事宜。妈妈是老幺，基本上家中大事都是哥哥和几个姐姐商量后做主的。十一托着腮看着外公的房间，刚才的震惊已经平复，十一觉得自己好像太冷血了，外公的离开，好像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小堂哥看着十一的模样，试图找点话题，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快，殡仪车来了。大人们将已经换好寿衣的外公抬上了车。天气很热，外公的身体一定很凉，十一想。继续坐上车，跟随着他们去往办理葬礼的地方。没多久，十一来到了一处类似于老人院的地方。当殡仪车开过巷子，房前乘凉的老人纷纷侧目，表情大多习以为常。十一感到了一丝悲哀。车在一座空房子前停了，大人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外公被放在了一具透明棺材里，这具棺材可以保持外公身体24h不腐烂，等到明天进行火化。外公还是老样子，很瘦，十一看着外公。堂姐带着她的儿子来到外公棺材旁边，轻声对小外甥说：“太爷爷去天堂啦，让我们祝福他好不好？”小外甥眨巴眼睛看着堂姐：“嗯！”堂姐是舅舅的小女儿，平时也是她对外公最好，十一的心里有了些许的异样。

十一去过很多葬礼，如此亲近的人的葬礼还是第一次。十一有点惶恐，看着进进出出的大人们发呆。妈妈把十一叫过去帮忙。慢慢的天黑了。晚上，妈妈需要守夜，妈妈不让十一陪着，便让十一回去了。回到家，筋疲累劲的十一洗了澡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刚刚吃饭爸爸问十一妈妈的情况，十一让爸爸不要担心。爸爸只说了句，你外公也算寿终正寝了。十一低头，心里并不反驳爸爸的话。十一望着天花板，想着人的活着与死去，却什么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爸爸和十一去了葬礼。到那里，发现外公已经变成了一个盒子，上面贴着外公的照片，照片上的外公是个慈祥的老人。舅舅一行人抱着外公的骨灰去了公墓，以后外公就长眠那儿了，十一想着。因为外公年事已高，所以在当地属于喜丧。会摆上几桌酒席来宴请前来吊唁的人们。十一跟着妈妈忙前忙后，天气炎热。到了晌午，感觉经过上午人们吊唁时的严肃，此刻的人们已经开始笑着聊天，问问家里孩子学习如何，有或者是工作怎样。十一也被拉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十一不觉有些烦躁。葬礼结束后，天上响起了雷，紧接着雨倾盆而下。舅舅望着大雨，喃喃道：“爸爸想让我们凉快些呀。”十一也望着雨，想着外公是不是不舍得我们离开呢。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十一想，死亡大概是想说，呐，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