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拎个塑料袋,很轻松的脚步。站在两节车厢交接处,乘着地铁在走,看了会屏幕,画面上显现的是油锅里炸的什么,像是虫子,向对方发出了疑问。这时,觉到有什么滴到了自己的腿上,低头。是手上的袋子,在往下滴油。车厢的地面,已经有了一滩,最新这一滴落在自己的短裤腿边。
袋里盛着作为周周和哥哥的晚餐的羊肉串和馕。油是肉串上的,串肉串的竹签的尖头,捅破了里面的纸袋和外面的塑料袋,向外伸出,油就是从那尖头处掉落的,塑料袋里面早已油污一片,油还在往下滴。手忙脚乱起来,用手去握住那尖头处,或者说袋子的底部,就像要捂住在流血的伤口。
手上很快就满是油污了,这不是办法,得处理一下。车厢的门这会开着,干脆先出去,到外面处理。握住那伤口,寻求帮助,向站立在那的工作人员:有没塑料袋?这不关他的事,他正直立在那里,目送着车辆即将远去。他摇摇头,他也没管我,手上的油污一片的袋子、手掌和慌乱的神色。
去到垃圾桶边上,掏出自己口袋里装口罩的小塑料袋,把那纸袋兜住,那外面的塑料袋,这会已经放在垃圾桶的入口处。小塑料袋和馕并列地放在本用来装馕的塑料袋里面。看上去,解决问题了,一提,竹签的尖头又刺破、冒出来。赶紧地让它们全部变成平躺,套上那个本要扔掉的塑料袋。
这功夫,刚好来了又一辆车,上去,站在角落处。右手持着它们,水平地延伸。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提供一个支撑。感觉到狼狈,边上的人,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多看。下车了,是个中转站,上错了扶梯,本来是去转乘层却直奔了出口层。感觉到狼狈,觉察到自己的慌乱,因为在应急。
再往扶梯处去,迎面见到一个小男孩,看着面熟。他快速地往我的身后去,我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停下了时,我转过身去。不光是他,他刚才快走,是去跟他的妹妹和妈妈汇合。见到他妈妈的笑脸时,自己咦了一声,先前自己怎么没有看到她和她的女儿呢?自己应该是从她们身边超过去的。
她们两个还有些距离,问他:你们这是去干啥啦?去租房子。噢?疑问升起。等到他妈妈上前了,这才发问。说是现在住的这边,没有就近的小学的学位,干脆搬到这边。点点头,附和她一声。他每天上学,要自己坐公交车,好几个站,来和回,搬到这边,走路过去也很近,当然是个好事情。
妹妹在一边,静静地站着。想不起来,妹妹读幼儿园的什么班了,问出一句:搬到这边,妹妹在哪上幼儿园?这么问的时候,是觉得方便了哥哥,妹妹大概得换一个幼儿园。她今年上小学了。就是因为她在那边没有学位,才要搬的。噢,跟哥哥的方便不方便没关系,只是因为妹妹在这边读书。
笑出来了,笑自己:是哦,哥哥都上五年级了,妹妹也该上学了。是啊,她长得小,很多人问她有没上幼儿园呢,时间过得好快。默默地点点头,时间过得好快。底下的那个长长的廊道里,成天有很多的小小孩在那里,那些小小孩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很少能够遇到跟周周那时一起玩的伴。
一晃,就是十年。
进到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把羊肉串盛在长碟子里,把馕盛在两个碗里,把那些袋子,被油污染了的袋子,统统地扔进垃圾桶,把自己的手洗干净,总算是回归了常态。端着托盘出来,从厨房到客厅,左脚在门槛石上往前滑了一下,好彩没有摔跤,大概是自己还没能真正回到常态。
摆好了,告诉周周,刚才脚滑了一下,差点摔一跤,就像以前抱着你,走在楼下的长廊上,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我抱着你,你坐我身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时,你已经读书了吧。是吗?她这一问,让自己觉得迷惑,读书了大概就没怎么抱了,应该是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吧?
谁知道呢?想不清了。折中一下,就当是五年前,好啦。很多的事情,大概总能记住当时的某个画面,某个场景,却很难回想起当时是何年何月何日。
那天上午,自己在房间里,对着屏幕。周周和强强在客厅里,她姑姑家。自己在写着什么,传来他们的歌声,是强强扯着嗓子,在欢唱的歌声,周周大概也在跟着唱,她们两个在合唱。到最高声的时候,只听到他在唱,只听到她在笑,那气氛实在热闹,引自己站起身来,又坐回到椅子里。
偷偷地给她们录了一段。等到手头的事搞一段落,她们还在那里重复地唱着那首歌,她们还在那里又喊又叫又笑。走出去,去到她们身旁。他跟着节奏唱的那首歌,叫:少年。他先前有好一阵在那里:咪呀、咪呀、咪呀地哼唱,就是这咪呀引得她大笑,就是这咪呀引得自己去到她们身边。
后来,我和她们一起,从头到尾地观看了那首歌的歌手的演唱。那歌词,好像并不适合他,好像又引他起劲,他先前并没听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听到,这是她们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合唱一首歌。那是个有趣的过程,一个按照她姑父的说法:找个共同的什么就可以将她们联系到一起。
后来,我想带她们上云居山的真如禅寺看一看。在山脚的时候,才得悉寺门不开,有一点点的遗憾,只是那么一点点。然后,是她们带着我去动物园,他说他想看老虎狮子,她说她想看狼,我没有什么想看的,我的职责只是随同,跟随着她们,去找到他想要看到的,去找到她想要看到的。
她们两个都走不动了的时候,出来,他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她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大概她们两个都有一点点的遗憾,只有那么一点点。地坪上有很多的鸽子,围了一些人在跟鸽子玩。我们过去,坐在边上看鸽子。在她们两个坐的方台边上,有一只鸽子。她们两个正沐浴在夕阳之中。
我绕过去,想要给她们两个拍个照,连同站立在边上的那只鸽子。站立在那里,照到了。他手上挥舞着一只空了的饮料瓶,他那样子像是要朝鸽子扔过去。想要喊住他,他手中的空瓶子还是飞出去了,那鸽子也飞了起来。想要说他一句的,见到了屏幕上自己拍到的那只飞在半空的鸽子。
那画面,太美妙了。结果是:一面告他以后不要这么朝鸽子扔,以免惊到和吓到人家;一面感谢他,要不是他这么一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这张鸽子在半空飞的照片:鸽子悬在她们两个之间,齐肩膀的高度,斜照的阳光透过方台中央的那棵大树,照射过来,在她们的胸前脸上。
那咪呀咪呀的歌声,他的童真的歌声,以后总会让自己想起,那个场景。那咪呀咪呀的歌声,和那首歌的名字:少年,以后总会让自己想起,他唱歌的那会,还没有到被称为少年的年龄,他只是将要成为一个少年。那咪呀咪呀的歌声,充满着稚气,充满着生机,会伴随着他一天一天地长大。
一晃,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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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