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始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作为一部卷帙浩瀚的编年体通史,其跨越年代不可谓不久远了,可是他为什么不从更早晚一些的年份开始记载呢,而且并非无史料可考征。人家《史记》可是能上溯到三皇五帝呢。这就要从二者不同的著述目的来看了,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自陈内心的想法,“欲以就古今之际,通天人之变,成一家之言”,尝受前刑之辱,“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同样从司马光的进书表中也可以看到这句话,“每患迁、固以来,文字繁多,自布衣之士,读之不遍,况于人主,日有万机,何暇周览!臣常不自揆,欲删削冗长,举撮机要,专取关国家兴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为编年一书。”
史记是司马迁为了对历史的热爱,为抒发胸中愤愤之情而作。而通鉴,则包含着司马光个人的政治倾向,写给他的皇帝们看的,其删削、收录,自然都是经过精心考虑,希望收到一定的效果的。
周烈王二十三年发生了一件在当时影响很大的一件事,晋国的三家大夫被封为了诸侯,这事周王朝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王,侯,大夫的地位几乎在武王分封过之后就被固定了,尽管自平王东迁以来周室衰微,各诸侯国也互有侵吞,楚国的无知蛮夷也自封为王,但那是不为中原民族所承认的呀。不过这次的晋封,来自周王室,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政治信号了,固化如坚冰的封建等级终于开始松动了。是福还是祸呢。
在司马光看来,这是天大的祸事了,一句话交代背景后,司马光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臣光曰”,核心围绕三个字“名、分、礼”。甚至提出“以微子而带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这种在当今看来愚蠢荒谬的论点{这还是那个机智砸缸的司马光吗}。以致于胡三省在作注时,写道“通鉴始于此,所以谨名分欤”,奠定了全文的基调,也反映了司马光的保守性。
不过,仔细琢磨,抛去那句过于偏激的论断,我们就会发现名分之说不乏道理,乃至我们今天也不能说完全不受其禁制。春秋战国四百年,诸侯不敢取周而代之,畏惧的是名分;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依靠的也是名分。当然,徒有虚名,其实难副是不行的,那不免成为群狼眼中的肥肉,时时自危。这便是周王的尴尬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