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同病相怜的二姐

        什么是同病相怜?如果用我和二姐的人生经历,也许会诠释得更为清楚。

        我与二姐相差8岁,在我四岁得病的第二年,二姐与我一样,不知何故,也是无名肿毒引起,疼痛得厉害,只不过我患在右手,她痛在左脚,一左一右,手足相连,我与二姐从此就开始同病相怜。

        那是1968年,这一年的重阳节父亲带我去看病,前一天我们先投宿到了一个“通家之好”的老伯伯家里,后来我大姐就嫁给了老伯伯的儿子,这样就由“通家之好”到了“儿女亲家”;再后来老伯伯的一个外甥女又嫁给了我哥哥,两家更由“通家之好”发展到了“世家通好”,再从“儿女亲家”上升到了“亲上加亲”。当然此为后话,先搁置不提。

        第二天的重阳节,我们从老伯伯家里到汤溪火车站(当地人习惯叫陶家站),那里有一个叫山下龚村,村里有一中医世家,尤其对生瘤生疔,可谓手到病除,闻名当地。而我那右手,因无名肿毒而鼓鼓地胀出了一个软皮皮的大肉胞,状貌如瘤似疔,便投医其下。

        说也奇怪,重阳节这天,天气阴暗,满地繁霜,异常寒冷。父亲与老伯伯轮流背着我前往距离大概15里路程的山下龚。到了老中医家,他认真听取父亲叙述我得病的缘由,再仔细观察病情,老中医说:“情况还好,手术处理后,应该不是问题的,但是这么寒冷的天气,不适宜开刀手术,到十月小阳春,天气转暖了你们再过来吧。”

        无奈,父亲和老伯伯只好又背着我往回走。至于当年的天气和当时的就医情况,五岁的我就了无记忆了。但是有一点我直到现在还是忘记不了——

        老伯伯为了哄我,给我买了一只小喇叭,所以,虽然一路的寒风凌冽,我还是一路欢快地吹着小喇叭,趴在他们的背上一路行走回家。但是,等到过了铁道,猛一发现,我的小喇叭不见了,我便一路的一把鼻涕和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老伯伯见状,再次哄劝我:“不哭,不哭,等会再给你买一只。”但我不依,趴在老伯伯背上的我反而哭得更伤心。这时,老伯伯抽出一只手,伸到我的胯下,摸到我的小鸡鸡说:“小喇叭不是在这里吗?”我被老伯伯摸得破涕而笑。原来我们这一带,把男孩的“小鸡鸡”叫做“小老bo”,“小老bo”谐音为“小喇叭”。从此,这个腰间系着一根“白汤布”的老伯伯形象,就永远定格在我五岁时候幼小的心灵上了,至今永不磨灭。可以说,老伯伯的“小喇叭”,就是我人生最初的记忆!

        我五岁就医的情形,在我长大后被母亲每每提及,说我时运不济,所以命该带“破相”。

        何谓“破相”?当地人把医治不好而留下的后遗症,称之为“破相”。而时运不济,母亲当然指的就是当年重阳节的寒冷天气。

        后来,我长大了,查阅了相关资料,我从“万年历”上查看,获知,那年的重阳季节果然是到了寒冷的时候。1968年的重阳节处在霜降和立冬之间,也就是说,重阳节的一周前为霜降,一周后为立冬。看来,我的时运不济,母亲的缩命论非为虚言!

        那么后来,父母为什么不在天气转暖的时候,再带我去开刀手术呢?

        原来大我八岁的二姐,就在13岁那年,她的左脚发病越发比我痛得更厉害了。所以,医治二姐的脚就比我更为迫切!就这样被耽搁下来的我,至今也从来没有责怪过父母,为什么当初不带我去开刀手术,反而我还敬佩父母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能权衡轻重而作出了这个利弊的选择!假如当年父母因为我而忽略了二姐,二姐如有不测,那我是一辈子不得安宁的。

        就这样,我们姐弟二人“同病相怜”的人生,从1968年便由此而开启了。而其实,同病相怜,来自身心。身体的病痛,也许谁都可以体验得出来,但心灵的伤害,则不是人人都能感受得到的。但我与二姐更重要的还在于心灵上的“同病相怜”。

        我家兄弟姐妹7人,四个姐妹,二姐在姐妹中居第二;三个兄弟,我在兄弟中居第二。所以,母亲后来把我们姐弟两个干脆都叫做“这两个第二个”。更有甚者,我与二姐都出生在寅时,家中的户口簿在注册时这样记载的,但是我怀疑有误。因为根据父母所言,说我出生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那时我家没有钟表,父母就估计为寅时。后来,我自不以为然,因为我家居深山,天亮自然迟了些,而天刚蒙蒙亮应该是在卯时了。而且,我后来多次在自己生日的这天,在天刚蒙蒙亮起来,一看果然已是五点多了。再进一步就是,我曾经按寅卯两个不同时辰去“算命看八字”,觉得自己“卯时”更为准确。所以,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二姐与我正是一寅一卯。

        而关于时辰,在我们当地有个说法:“没子午”和“没寅卯”。而“子午”是两个很分明的时辰,如果分不清了,就称为“没子午”;但“寅卯”许多时候则很难分的,尤其在寅卯交替时候,确实难以分辨出来,故称为“没寅卯”。这样,我的出生,弄得父母也“没寅卯”了。所以,后来呢,我与二姐在我母亲眼里,就是“两个没寅卯的”。

        因为家里吃口重,养家糊口的一切劳累都需要父母来承担,作为母亲在过度的劳累下,唠叨发泄也是再正常不过了,这我们理解。

        所以,后来我母亲,即便是分别骂我或者二姐的时候,也通常把我们都连累上去:“哎,这两个第二个……”,“哎,这两个没寅卯的……”

        每当母亲连累我们彼此的时候,我与二姐往往就是躲在一边偷偷地哭了……因为我们的父母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怎能埋怨母亲对我们心灵造成的伤害呢?

        而这一切,作为朴实的农人,也许很难理解这种心灵层面上的创伤!后来,我断文识字了,我理解了:我们所承受的痛,远远不及父母所承担的苦!痛苦,就是我们一家所经历的全部磨难!

        所以,我与二姐“同病相怜”,这种身心兼及所共同感受到的姐弟情,倘若有人想发问:这样的“同病相怜”到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呢?那么,我说,除非“好了伤疤忘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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