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已经老了,她坐在湖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年轻人。
耳边突然传来一对年轻男女的对话,“我喜欢你呀!”女孩像是在宣告主权。“嗯。”男孩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余晖脉脉,欢愉的音波在金色的阳光中穿梭。
阿素微微的笑了,嘴角牵动了皱纹,岁月仿佛在其中流淌,她平和的眼里泛起细碎的微波。
那本是个寻常的下午,她已二十七八,陪着朋友爬山,累了,便歇在一边。然,适逢其会,猝不及防。
眼里蓦地闯进一名男子的身影,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周围的一切蓦然远去,阿素想起她的十六岁,在某一瞬间,她的生命被猛然压缩成了一个点,然后骤然爆炸——过往与未来几不可见,唯有那一刻猝然拉长。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阿文,在金山湖边。而现在,阿文和眼前人的轮廓重合了。阿素将散落的头发捋顺,察觉到手脚已经自发的紧张起来,她僵直了身子。
“好久不见。”阿文扬了扬手,阳光将他的白衬衫烫染成米色,嘴角的酒窝像盛了酒液,显出琥珀色来。
阿素抬起头,他和记忆中的少年已经有了些出入,更加挺拔的身姿,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肤色也更黑了些。但——
她笑道:“你还是一点没变。”
往事越过十年时光,历历在目。而暌违已久,最恰当的莫过叙旧。
慈寿塔倒映在湖面上,水纹一圈圈的扩散的远了,跳跃闪耀的光点像是近在咫尺的繁星。
阿文挠着头,发梢微微翘起,笑容变得羞涩起来。像一个青涩的少年般,他说道:“你送我的那本书,我一直留着。”
电光火石间,阿素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女,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空中微尘浮动,桌上摊着一本《鲁迅杂文集》,她在扉页一笔一划的写到: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见便已许平生。
微风拂过耳畔,他的声音变得缥缈,又紧紧的缠绕着,像是春风酥了牛羊的皮毛。阿素看着他,不发一言,只是嘴角笑意,粲然夺目。
往后的数十年,不过是那个瞬间和下午的延续。现在,阿素坐在折柳堤上,手里握着阿文的照片,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想起今生的两次相遇,仍会笑起来,露出不再齐全的牙齿。
日头渐渐沉下去了,丝丝凉气透过衣服传来,她起身,拄着拐杖,慢慢的走远了。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