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新采126:礼器·生活需要仪式感
《论语》记载,让孔子格外慎重的事有三件——“齐、战、疾”——分别是斋戒、战争和疾病。这三件事,都是事关天下百姓生活的大事。战争和瘟疫对百姓生活带来的破坏是有目共睹大的,“斋戒”为什么也要格外慎重呢?
孔子所处的时代,“斋戒”是各种祭礼的发端——各种祭礼之前,都要先进性斋戒。慎于始者才能终其事,一开始的“斋戒”到位了,后面的祭礼才能起到相应的作用。让孔子格外慎重的“斋戒”在前,具体的祭礼在后。“斋戒”是祭祀者自己的事情,由自己自觉、独立完成。祭礼是众人的事情,由大家共同完成。换句话说,相比于祭礼而言,“斋戒”最容易掺水分,很多人难以做到慎独,总在这个环节上耍小聪明。而这个环节,作为祭礼的发端,决定着祭礼的成败。所以,孔子格外重视这一环节。
在孔子看来,祭者的身心参与比祭礼本身更为重要。所以,他讲“吾不与祭,如不祭”——我如果不能全身心参与祭礼,还不如不祭。
孔子格外慎重地将“斋戒”摆在战争和疾病的前面,自有他的道理。在他看来,战争和疾病勉强能归到“天灾”的范畴,而“斋戒”搞得不好,绝对属于“人祸”。“天作孽,犹可脱也。自作孽,不可活”,“人祸”绝对属于“自作孽”。天灾躲不过,人祸是一定要努力避开的。斋戒以及斋戒后的祭礼,推而广之到各种礼,本质上都是在调适人的身心,使人的身心达到“清明安和”的状态,从而避免因愚蠢、昏昧导致的“人祸”的发生。
也正因为如此,孔子才特别强调“齐”——斋戒,强调“克己复礼”。
太庙之内敬矣!君亲牵牲,大夫赞币而从。君亲制祭,夫人荐盎。君亲割牲,夫人荐酒。卿、大夫从君,命妇从夫人。洞洞乎其敬也,属属乎其忠也,勿勿乎其欲其飨之也。纳牲诏于庭,血、毛诏于室,羹、定诏于堂,三诏皆不同位,盖道求而未之得也。设祭于堂,为祊乎外,故曰:于彼乎?于此乎?
一献质,三献文,五献察,七献神。大飨其王事与?三牲鱼腊,四海九州岛之美味也。笾豆之荐,四时之和气也。内金,示和也。束帛加璧,尊德也。龟为前列,先知也。金次之,见情也。丹、漆、丝、纩、竹、箭,与众共财也。其余无常货,各以其国之所有,则致远物也。其出也,《肆夏》而送之,盖重礼也。
祀帝于郊,敬之至也。宗庙之祭,仁之至也。丧礼,忠之至也。备服器,仁之至也。宾客之用币,义之至也。故君子欲观仁义之道,礼其本也。
君子曰:“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茍无忠信之人,则礼不虚道。是以得其人之为贵也。”
孔子曰:“诵《诗》三百,不足以一献。一献之礼,不足以大飨。大飨之礼,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飨帝。毋轻议礼!”
子路为季氏宰。季氏祭,逮暗而祭,日不足,继之以烛。虽有强力之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祭,其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与,室事交乎户,堂事交乎阶,质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孔子闻之曰:“谁谓由也而不知礼乎?”
太庙之祭,邦国之君作为主祭,亲自牵牲,亲自制祭,亲自割牲,突出的就是一个“吾不与祭,如不祭”。邦国之君作为主祭在祭礼中的姿态,决定了臣属们作为辅祭的姿态。而邦国之君在祭礼中的姿态,本质上与他在正式祭祀之前的斋戒不无关系。
太庙祭祀场面何等庄严!邦国之君亲自牵引祭祀用的牲畜,大夫捧着礼帛紧随其后。邦国之君亲自调制祭品,夫人呈献香酒。邦国之君亲自主持宰牲仪式,夫人再次进献美酒。卿大夫们簇拥着邦国之君,命妇们跟随着夫人。众人虔诚肃穆尽显恭敬,专注忠诚毫无懈怠,殷切期盼祖先神灵来享用祭品。进献牺牲时在庭院宣读祝辞,呈献鲜血毛皮时在室内宣读祝辞,供奉羹汤熟食时在堂上宣读祝辞,三次祝告位置各不相同,以此表明祭者内心希望与神明沟通而尚未完全通达的心迹。正祭设在堂内,另外还要在庙门外举行祊祭,以此表明:不知神灵究竟愿意在哪里受享,是在那里呢?还是在这里?
一献之礼凸显质朴,三献之礼彰显文明,五献之礼展现至察,七献之礼近乎通神。天子大飨之礼,难道不是如同王事一般庄重的吗?牛、羊、猪三牲和鱼干腊肉,汇聚四海九州的美味。笾豆中盛装的祭品,凝结四季的调和之气。陈列金属器物,象征和谐融洽。束帛加上玉璧,彰显对美德的尊崇。龟甲列于最前,因其而预知吉凶;金属次之,因其而可鉴真情。丹砂、漆料、丝帛、棉絮、竹材、箭矢等物,显示与民众共享资财。其余贡品不拘一格,皆为各地进献的特产,以此昭示王者之德能致其远。礼毕奏《肆夏》乐章相送,足见礼仪之庄重。
在郊外祭祀天帝,是敬慎至极的祭礼;宗庙祭祀祖先,是仁爱至极的祭礼;操办丧礼,是忠诚至极的祭礼;置备祭服祭器,是仁德至极的礼节;接待宾客使用币帛,是道义至极的体现。因此君子若要体察仁义之道,礼仪才是根本。
君子有言:“甘甜可调和各种口味,素白易受染各种色彩,忠信之人最合于研习、综合礼制。若非忠信之质的人,礼之道便不足以为之呈现,所以说苟得其人才是最重要的。”
孔子说:“纵能背诵《诗经》三百篇,未必能主持一献之礼。通晓一献之礼,未必能操办大飨之礼。掌握大飨之礼,未必能胜任大旅祭典。即便大旅祭典筹备周全,也不足以承担祭天重任。所以学者切莫轻率议论礼仪!”
子路担任季氏家宰时,季氏举行祭祀常拖到天黑,白天时间不够便点燃蜡烛继续。尽管参与者强打精神保持恭敬,终究难掩疲惫,执事人员甚至歪斜倚靠着才能完成仪式,显得极为大不敬。后来子路参与祭祀对之作出调整,内室事务在门口交接,堂上事务在台阶传递,黎明开始行礼,傍晚便告完成。孔子听闻后赞叹:“谁说仲由不懂礼呢?”
《论语》中,孔子反复强调“忠信”,讲“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甚至子夏也讲“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结合《礼记·礼器》来看,“忠信”相当于五味中的甘,最容易调和其它味道;相当于颜色中的白,最容易为其它颜色所染。因此,忠信之人,最容易传承和发展礼,最适合作为礼乐文明的传承人将“礼”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