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吵架了。其实她做过一百种缜密的分手计划…也许有些没那么缜密。怎样和他彻底划清关系,这个同居三年有余的人。他们越来越像关系亲密的室友,这关系不远不近,再怎么推也好像到头了,陷入死循环。
内心深处藏着几个解决不了的疙瘩,平时倒不觉得什么,可一旦有鸡毛蒜皮的矛盾时,就会感到胸腔里那些疙瘩格外地硌,让她呼吸不畅。她便在意起那些疙瘩来。
她不想绕圈子,直接去解疙瘩。什么时候结婚?她问完这句话,房间一片寂静。他转个身,不再理她。她气得七窍生烟,却只听到他在酣睡中的呼吸声——他太累了,每天都要早起晚睡。——即使这样她也还是为他找理由。
然而她也恨他。恨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不走心。她睡不着,亢奋地在计划自己第一百零一种的分手方式。她可以利用上班没事的时间找一份坐标在城市另一头的工作,自己租个小点的房子,但要布置得温馨,准备好了就带着那只从来不亲人的猫离开他,凭他怎么挽回也不理睬。然后每天好好上班,回家后自由自在地休息,定期和朋友去旅行。
可是…她假想的一切又和现在有什么分别?她现在似乎也很自由,每天上班朝九晚五,和同事关系融洽,工作压力也不大。每天下班回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锻炼身体,看电视,逛淘宝,和朋友打电话,照顾那只不亲人的猫——偶尔照顾一下准时下班回来的他,然后他们两个和猫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若是较真地比较,其中一个分别是,和他住在一起,心里总是要多惦记一个人。明明知道他加班,还是自作多情地为他煮了红豆汤,打着哈欠抹着眼泪等他到凌晨一点,他兴奋地回来讲一天的工作进展,在手机新闻里给她看有关自己项目的报道。然而她只关心他要不要喝一点她亲手熬的红豆汤,她特意放了陈皮和生梨,知道他熬夜上火。
“不要了吧,太晚了。”他拿起茶几上放的一包水果软糖边吃边说。于是她只好关掉电饭煲的保温功能,和他去洗漱,然后抱着那只不亲人的猫一起睡觉。
若是自己独居,则不会有那么多牵挂。——当然,大概也会孤单。
另一个分别…她不愿意去想,就是花钱的时候,总觉得心里不平衡。“亲爱的,你不是他妈,你没有必要花钱买东西给他。”闺蜜总是同情地劝她,“男人不就应该挣钱养女人么?你太傻了,你这样只能让他看你不起。”她也觉得有道理,只是觉得没结婚,他也没用养活自己的义务。她就给自己买衣服,买他们同居用的日用品,买猫粮…好像一个自给自足的女汉子——不不,她怂得很,她是个啃老族。
“我女儿要是过成你这样,我非得抽她不可。”每每聊到这里,闺蜜们都恨铁不成钢,“妹子,你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才华有才华,非认定了他干什么?你赶紧分手,我们给你介绍一个排的高帅富!”
想到这里,那只不亲人的猫在她旁边翻了个身,他还在深沉地呼吸。她沿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想。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闺蜜眼中的白富美,她懒惰,自卑,无非也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凡人,轰轰烈烈的爱恨离别她不是没经历过,太耗精力,是年轻时候的把戏。
闺蜜们也并不知道她是真的信任他,依赖他。她从事金融,见多了世故圆滑的男人。唯独他不喜说话,踏踏实实,从不曾戏弄过她,没有太多的惊喜或失望。她所有心里的阴暗面都只敢忏悔给他,他就像海绵一样无声地吸纳,她竟感觉一点一点被净化。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相处已经七年,同居三年多了。
这样想想,他也不是不花钱。他们一起出去,也会主动掏钱请她吃饭,给她买衣服…哦对了,还有生日礼物。送的生日礼物也没有什么惊喜。她非常喜欢一个法国牌子的鞋,每年都出不一样的颜色,他便老老实实地每年都去买那款鞋子给她,他的同事出差去法国也总会帮忙带回来。现在鞋柜里放了大概有十双这样的鞋子,不失为一种纪念。
分析来分析去,还是有不舍嘛。她躺在床上偷偷叹了口气。毕竟,能够共处一室,自然地打嗝放屁痴笑哭泣,相互不算计利益的感情,现在真的寥寥无几。谁又有耐心去等去找呢。
他翻了个身,深沉的呼吸彻底变成了小呼噜。猫毫无警惕心地继续睡着。这只猫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因为他总是没时间陪伴她。他…不是坏人——感情里,谁又会是彻底的恶魔呢?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剪不断理还乱吧。
她依然想不出答案。关于是否离开他。他是个心里不存事情的大男孩,第二天一定又神清气爽地去忙他的事业,只把这当作她工作不顺发泄的脾气。而她,则会黑着眼圈带着小小的情绪,期待着他带领他们把这段无限循环的感情阶段迈过去。就算再好听的歌,单曲循环也要听厌倦,也会听出里面的纰漏。
当时确实是她口口声声说不想结婚的,因为她觉得结婚听起来一点都不酷,好像从姐姐一下就变成了阿姨。就是这样无厘头的理由,最终拧成了她硌心窝的疙瘩。现在可好,轮到他不想结婚了。至于理由?他说过很多种,她也猜测过很多种……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无论理由是什么,她都会找到借口原谅他,毕竟人都是利己的,他不结婚总有他的难处。
她越来越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听着他打呼噜。猫醒了,慢悠悠地起身,伸个懒腰爬过来,卧在她大腿上。她又想起闺蜜们的话:“你知道吗,你花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时间太多了,你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哪怕单身一段时间呢?给自己点自由!”
她静静地坐着。希望他马上醒来看到自己失眠,好言劝几句,或者哪怕继续和她争吵也行。然而一切就这样嘎然而止。第一百零一种分手方式,成了她意淫出来的独角戏。她腾地平躺下去,用被子蒙住脸,猫咪吓得跳下床去,他也翻了个身,挠了挠头,继续打呼噜。
第二天,他果然神清气爽地去上班,家里又剩她自己。她抱着猫,毫无计划地离开了。
这倒是她没想过的第一百零二种分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