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又是长女,所以我什么都会。洗衣做饭,做家务,样样都会。学习成绩也还行,在乡下来说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逢年过节,姑姑姨娘来家里做客,看到我整齐干净的家,吃着我做的饭菜都赞不绝口。都说我听话懂事是个好姑娘。妈妈不说话,但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我就静静的听着,不动声色的吃饭。
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直到十岁都是留守儿童。爸爸妈妈为了生计双双进城打工,留下刚断奶的我给了奶奶。奶奶对我很好,尽心尽力抚养我长大。我们祖孙在绿水青山的乡村里过的很开心。我至今记得,冬天的午后,我伏在奶奶腿上晒太阳,听她讲过去的故事。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过这样宁静安详的日子。
我上二年级的时候,奶奶上山砍竹子摔伤了手,城里的姑姑来接她去城里养伤,留下八岁的我一个人在老家。从此以后,我就开始了我的“听话懂事”。
小小的我守着家里偌大的老宅。白天,我一个人去上学,放学后一个人回家,回了家也是一个人。那时候小,不会做饭不会做菜。嫁得近的一个姑姑就每天来家里给我做好一整天的饭菜,到了饭点饿了就自己热一下吃,没有灶台高就端了小板凳踩上去,晚上姑姑来带我睡觉。乡下的夜晚真的很黑,关了灯就伸手不见五指。我胆小怕黑,就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电视机也打开。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就战战兢兢的等姑姑来。
有一天晚上,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我缩在沙发上不敢动。可是我没有哭,我怕的发抖也没有哭。我知道姑姑会来的,姑姑来了就不怕了。我就守着蜡烛摇曳微弱的光,努力给自己壮胆。可是我左等右等姑姑也没有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越缩越紧,终于听见开门的声音。姑姑打着电筒边叫我的名字。我听见了应了她一声,她找到我的时候还问我为什么不到房间里睡觉。我终于忍不住,连话带泪一起出来了:“姑姑,我害怕。”
那时候我才八岁啊,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从那以后,我害怕下雨,但我不怕黑。每当我陷入黑暗,我眼前都会出现一点光,那是八岁的小小的我,为黑暗里的自己点亮的光明。
后来奶奶回来了,可留下了病根,手不利索了。从前是奶奶照顾我,后来成了我照顾奶奶。那时候我不过十岁。常人家十岁的孩子都还在吃棒棒糖玩玩具吧,可我却是个小大人了。
我的家乡很偏远,到二年级就没有教学了。为了求学,我寄宿到了小姑姑家。姑姑和姑父都对我很好,但是她的婆婆不太待见我,小表妹也不喜欢我。小小年纪我就懂了什么是寄人篱下,处处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生怕惹了大人不高兴。
姑姑姑父都是工人,经常跟工程不回家,姑姑的婆婆当时和姑姑闹矛盾,去了她小儿子家,家里就剩我和表妹。没有办法,我是姐姐,我得照顾妹妹。我就学着炒些简单的菜,煮些面条吃。
在姑姑家的那几年,是我厨艺生涯的开端,姑父很会做菜,教了我很多。我也学会了和刁蛮任性的表妹相处。这个时候我已经很独立了,最起码大人不在家的时候,不会饿着自己。
我上四年级的时候,爸爸妈妈终于结束了打工生涯回家了,带回来一对龙凤胎。为了生活方便,全家搬到了镇子上,我也不用再寄人篱下,跟着父母居住了。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生活的负担越来越重,爸妈只能拼命的工作,照顾孩子就落到了豆蔻年华的我身上。
记忆里,小学后几年和整个初中,我都没有和朋友出去玩过。我每天要带着两个一样幼小的孩子。给他们换尿不湿,喂奶,洗澡,哄睡,像妈妈一样照顾他们,还要做好饭菜等着辛苦工作的爸妈回家吃饭。那时候我的学业已经开始繁重,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忙不过来了,可是没有人帮我,也没有人理解我。
我的少女时代都在带孩子,做饭,洗衣服中度过。问我有没有怨言,怎么可能没有呢。十几岁的年纪我想出去玩,想看电视,想做自己的事情,可是不行,我必须像个家庭妇女一样顾家。我也怨过父母为什么不能给我好的生活,要让我这么辛苦。但是这些怨言只存在于心里过,我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我上高中之后就离开了家,离开家之后才知道,从小到大的苦难与不公平给了我多大一笔财富。宿舍里的同学都没有我独立,他们不会的我都会。知道我会做菜,都投来赞许的目光,吃过之后更是赞不绝口。从小培养的沉稳随和的性格也招人喜欢,我比同龄人也更独立。
苦难是一所大学,我在这所大学里熬出头后,将收获最高的荣耀。如今收获的所有赞许都来自那些冗长黑暗的时光,我庆幸我一步一步走来,没有为自己生活的不公平而扭曲思想。
现在,三观正,心性良,听话懂事的我,是那些苦涩难熬的日子结出的最甜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