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又到一年一度风清景明时节,梨花风起,点点哀思。
有的跨市,有的跨省;有的高铁,有的飞的。千里迢迢,匆匆赶路。原来,除了纷纷春雨,还有纷纷归人!
记得年幼,每逢清明,爷爷都要带上我们几个小孩去上坟。山草野径中的坟茔里,葬着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父母——虽然我们素未谋面。
我们总能碰到邻居二伯,两家亲人的坟茔紧挨着。他是家中独子,早年赴外省高校任教、娶妻生子、事业有成。十多年前,父母双亡后,他基本不回乡过年了。唯独每年清明,不远千里,总得返乡。虽然他也已步履蹒跚、双鬓斑白!
去年清明,我给爷爷上坟,又碰到了二伯,我颇有疑惑:“您年纪也大了,为什么每年还要坚持来家上坟呢?”他站在他父母的坟前说,“人这一辈子,只有站在这里,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将向何处!”
第一次:是断气的那一刻,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死亡;
第二次:是举行葬礼的时候,这一刻你的身份将会在这个世界上抹除;
第三次:是这世界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亡。这一刻将是真正的死亡,从此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个世界。
最铭记上坟途中,爷爷肩扛锄头、手拎祭品,边走边讲祖辈的陈年往事——他们如何来到这个山村,如何遭遇乱世如麻,如何遍尝人世苦楚,如何艰辛创业起家,如何不幸离开人世。
年年讲、年年复,一遍一遍,永不厌烦。
冬去春来,草木萌生。
待到砍枝锄草、翻沟培土,隐没在山林间的旧坟顿然一新。此时,爷爷以极其神圣的表情,摆上祭品,铺上麻纸,点燃纸钱,引导我们相继跪拜,口里念叨着请祖先保佑之类的话。
末了,还会燃一大鞭。大山深处,纸烟四起,鞭炮声此起彼伏。
正是,清明几处有新烟,满坡哀思与尘埃。
如今,爷爷早已作古。唯有和爷爷生活的点滴,竟恍若昨日。
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这是哲学的三大终极之问。
从哪来?静立茔冢默然,你便会追寻到这个答案。
你来自父母,父母来自祖父母,祖祖辈辈,总会有根,总归有源。
开枝散叶。枝再繁,叶再茂,扎向大地的根,只有一处。这就是融入血脉中的眷念,是我们的来处。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这样的季节,总会牵动几许思念、几许哀愁。你会不由自主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可能也只是几声离别时的切切虫鸣,一缕农家黄昏的袅袅炊烟,半点夜深幽梦里的婉然音容。生者寻根,叶落归根。有人烟处,必有血脉传承。难怪有人说,清明节就是中国的感恩节!
慎终追远、归宗溯祖,是族谱上一页页一排排泛黄陌生的名字;再远,是华夏民族、是尧舜禹,是元谋人、是山顶洞人,是非洲大陆几只古老的猿猴,是浩瀚星辰里的一块陨石里孕育的生命之源。
到哪去?
静立茔冢默然,你同样会得到答案。草长莺飞,清明有雨。万物灵长,有生有死。
唐伯虎《桃花庵歌》“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红楼梦《好了歌》也唱:“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不管是谁,多么伟大,这世间终将忘记你的存在,“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这样一想,很多事自可淡然、豁然、悠然、乐然、坦然。
清明时节,教我做人。清洁、清廉、清净,无非一个清白;明事、明礼、明法,无非一个明白!清白明白之人,自有清风拂面涤心,自有明月皎洁般的真善美。
红尘滚滚、功名利禄,如果你过于执着、拿不起放不下,为权、为钱、为名、为情黯然神伤,不妨清明时分去扫墓。
那里,自有另一种答案,让你心如止水、超然物外!清爽做人,清白做事,足矣!岂能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
我是谁?
当你明白了“从哪来、到哪去”,“我是谁”似已豁然开朗!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你是人子(女),你是人父(母),你是人夫(妻),你是华夏血脉,你是人类赤子。
难怪有人说,清明祭祖,彰显的是一种血脉的传承和责任。
来到这世间,你安身立命,拥有自己的角色,承担相应的责任。
要珍惜和父母子女的缘分,“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远渐行”;更要珍惜夫妻之情,“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要珍惜身体、时光和朋友,惜缘惜福,知敬畏懂感恩,“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清明是责任、是感恩,是哀思、是心静,是思接千载、神游万仞,是传承、是教育。
清明,更像一种精神。有人说,清明是一种迷信旧俗,我不赞同;有人说,清明是一种浪费形式,我不赞同。但请记住,即便人在天涯鬓已斑,也定要多回家上坟,回一次少一次!
耳畔不由得又响起二伯的话:“人这一辈子,只有站在这里,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将向何处!”
梨花风起正清明。
你回家了吗?
和你同行的是谁?
你又在思念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