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子牙到张志和1700多年,渔翁这个形象在中国古代文学中基本已成了一个隐士的象征。到了柳宗元,这个形象又得到了发展,柳宗元被贬永州时写了两首关于渔翁的诗。一首是《渔翁》,一首是《江雪》。
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山青水绿之处,一个独来独往的渔翁,自汲自煮,自由自在,很有作者自况的意味,主人公独来独往中显示出一种孤芳自赏,“不见人““回看天际”等又都流露出几分孤寂的情怀,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寄情山水的被贬官员形象。在这里,不幸的政治遭遇似乎已和平静的山水达成了和解。
真的吗?
柳宗元真的与现实妥协了吗?
我觉得不是。理解的钥匙是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所有的山上飞鸟已经绝迹,所有的道路也都不见人的踪迹,江面孤舟上一位披着蓑笠的老翁,独自在大雪覆盖的寒冷的江面上垂钓。天地如此的纯洁,而几近一尘不染,万籁无声。天地白茫茫的大背景下,寒江独钓的渔翁形象更为突出。
大雪纷飞当中,寒冷江面,孤独垂钓,这是何等的寂寞与倔强!
柳宗元的父亲柳镇官至侍御史,以刚直闻名。皇帝曾亲自嘉奖,称他“守正为心,疾恶不惧。”贞元九年,宗元得进士第。皇上问有关官员说:“该不会是以朝廷官员儿子的身份蒙混进来的吧?”有关官员奏明情况,皇上说:“这是当年对抗奸臣窦参的人啊!我知道他不会为了儿子而图谋私利的。”这些事,柳宗元在《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中有详细的记述,说明柳宗元很在意家族荣誉。众人的期盼(“众谓柳氏有子矣”)加上柳宗元的自许,“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籍,谓功业可立就”(韩愈《柳子厚墓志铭》)柳宗元成了永贞革新的得力干将,然而美好的政治愿望和有限的执政能力使得永贞革新失败得非常彻底,顺宗皇帝被废,二王八司马全被赶出朝廷。可是家族荣誉、功业之心、生命的价值追求又怎会因为不在朝廷而消失,这茫茫的冰天雪地又如何能冷却诗人内心的愤懑?
既为渔翁,便得垂钓,无论风雪。这是柳宗元通过渔翁宣告自己的不屈与追求。
另外,这两首诗在形式上一为古风,一为绝句,押的都是仄韵,我国诗教讲究温柔敦厚,诗歌押平韵较为常见,押仄韵的较少。仄者不平,可见柳宗元峭拨和倔强,并且将之经韵脚呈现出来。
从《江雪》中可以看出,诗人在永州反思自己的遭遇后不是选择在山水中释然,而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志意。因为他不仅是乐水乐山的智者和仁者,他还是一个勇者,一个傲骨铮铮的大丈夫。
既为渔翁,便得垂钓,无论风雪。
好一个寒江独钓的倔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