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儿,你快走!”
“娘亲,弦儿不走,弦儿要跟娘亲在一起。”
“傻丫头,好好照顾自己。”
轰隆一声,密室的大门紧紧合上,任凭唤作弦儿的小女娃使劲拍打,沉重的门纹丝不动。
“娘亲!娘亲!娘亲!”黑暗之中,小女娃胡乱摸索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空气稀薄的密室,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娃渐渐感觉头晕眼花。
“娘亲...娘亲...娘亲......”
突然,迷蒙之中,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声音,眼前似乎有白光,小女娃试图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不要白费力气了。”
清冷的声音清晰地在小女娃的耳边响起,小女娃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看来你能听见我讲话。如果你愿意跟我走,就张开嘴,我这儿有一颗丹药。如果不愿意,就闭上嘴,本公子也就不浪费丹药了。”
“很好。还算聪明。”
入夜,慕青山庄,清欢苑。
“言儿,这粉嘟嘟的小女娃哪儿来的?”一袭素蓝衣裙的年轻女子望着锦榻上的小女娃,满眼疼惜,“你看看,这好好的一双小手,怎么成这样儿了?”
“娘,你又善心泛滥了。这丫头被人困在月清池的地下密室,只怕来历不简单。孩儿此番救她,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月清池?可是皇室避暑的那个月清池?”
“正是。”
素蓝衣裙的年轻女子望着面色略凝重的白衣少年,再望望昏迷不醒,嘴里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叫着娘亲的小女娃,眼神坚定,“既然救了,那就不必再多虑。是福是祸,日后再说。”
“嗯。娘说的是。”
“这夜也深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屋歇息吧。胭脂,你好生照料这位小丫头。”
“是,夫人。”
翌日,窗外嘀嘀嗒嗒下着小雨,窗下慕夫人着白底浅蓝碎花裙,静静绣着花儿,偶尔望一眼窗外雨中练剑的少年。
“娘!”
小女娃突兀凄厉的叫声打破一室的沉寂。
“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你是谁!我娘亲呢?”小女娃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迷茫、惊恐、焦急,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化。
“小丫头,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里是哪儿?你...到底是谁?”小女娃望着笑语盈盈的年轻女子,紧紧抓着被子的小手略微松了松。
“这里是慕青山庄,他是我娘,慕青山庄的夫人。是我救的你。还有什么问题?”
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女娃望向声音的主人,手执长剑,浑身湿透,眉眼清冷的白衣少年,“我娘亲呢?”
“你娘亲?我到的时候,密室里只有你一人。”
“我要去救我娘亲!爹爹生病,早早离我们而去,我不能再失去娘亲!”
“就凭你?痴人说梦!”
“你!”
“言儿,莫要像你爹爹般冷情。”慕夫人望着小女娃泪眼迷蒙的模样,转身严肃地盯着少年的眼睛,半响,叹了一口气,拿出绢帕轻轻拭去少年额前的汗水,“去换套干净的衣衫吧。”
“是,娘。”
慕夫人望着慕言渐行渐远的背影,面上浮起一丝忧愁。
“夫人,你…你…你能派人帮我找找我娘亲么?”
小女娃怯生生的声音在慕夫人身后响起,慕夫人连忙转身坐在小女娃身边,轻柔地说道:“小丫头,我可以派人寻你娘亲。但我既不知道你娘亲是谁,又不知道你娘亲长得什么模样?如何去寻呢?”
“夫人,我可以画出来。”
半柱香的功夫,宣纸之上,熟悉的秀丽容颜慢慢展现在慕夫人眼前。
“你娘亲可是林玉璇?”
“嗯嗯,是的。夫人,你认识我娘亲?”
“认识。只不过你娘亲不认识我罢了。”慕夫人神色一暗,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小丫头,你好好养身体,我这就派人寻你娘亲。”
“夫人,谢谢你,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心地善良?”慕夫人心头一震,“这四个字儿,七年前,随着慕言父亲的离去,我已经将其摒弃。小丫头,你太单纯了。”
小女娃心智简单,未曾听出慕夫人口中的弦外之音。
三日后,小女娃在慕夫人的悉心照料下,已能下床走路。
“夫人,有我娘亲的消息了么?”
“小丫头,莫要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娘亲呢,我一定帮你寻到,放心。”
“夫人,你真好。”
“小丫头,嘴巴这么甜。来,把这碗补身体的汤药喝了吧。”
“嗯,好。”
小女娃正要喝汤药,一袭黑衣的慕言突然出现,“你娘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你竟还有心情喝汤药!”
小女娃闻言,一恍神,汤药洒了一地。
“言儿,你近日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
慕言望着慕夫人关切的眼神,犹豫再三,还是吞下了几近脱口欲出的质问。
“没有。我去练剑。”说完,瞪了小女娃一眼,提起剑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半个月后,小女娃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手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夫人,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等我娘亲。”
“小丫头,我待你不好么?你怎么一直嚷嚷着回家呢?”
“好。夫人待我很好,可是我想我娘亲。”
“小丫头,其实……你娘亲已经死了。”
“什么?夫人,你骗我的对不对?”
“我没骗你。你娘亲真的死了。”
一袭白衣的慕夫人一边儿轻柔地替小姑娘拭去眼泪,一边儿淡然地说道:“既然你娘亲已经死了,那以后我做你娘亲好不好?”
小女娃惊恐地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娘!你不觉得你很残忍么?”屋外练剑的慕言再也忍不住了,破窗而入,利落地点了小姑娘的睡穴,“娘,爹爹的离去,与这个小丫头的娘亲无关,与她更无关!你已经杀了她娘亲,就放过她吧!我求求你!”
“原来你都知道了。怪不得这几天你阴阳怪气的,看她的眼神儿带着怜悯,原来你都知道了。”慕夫人一改平日里的温柔贤淑,眼睛里闪烁着冷冽的寒光,“谁说与她娘无关!当初你爹就是为了她娘,才抛弃我们娘俩的!”
“娘,她才七岁。你不觉得你比爹爹还残忍么?”
“我残忍!七年前你爹爹离开我们的时候,你才五岁!任凭我怎么求他,他都要走!她林玉璇不过是皇家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与侍卫偷偷生的私生女,从小寄养在书香世家林家,凭着几分姿色,附庸风雅写了几首诗,就蒙混了个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我堂堂飘渺山庄的大小姐,文武双全,哪里比不上她!”
“娘,你醒醒。林玉璇或许连爹爹是谁都不知晓,你怎能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呢?”
“她怎能不知晓?她若不知,那这个小丫头哪里来的?”
“娘,这个小丫头今年八岁,她也不姓慕,她姓林,她的父亲正是书香世家林家的养子。”
“她姓林?她不是你爹爹的女儿?”
“对!她姓林,叫林清弦。”
“哈哈……慕如雪呀,慕如雪,你真可笑!既然不是你女儿,你为何还要三番五次的来救她!”慕夫人轻轻转动烛台,暗室内一男子被五花大绑,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爹爹!”慕言震惊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五味陈杂,“娘,你…”。
“言儿,爹爹回来看你了。”慕如雪望着慕言,脸上一片平静,“青儿,你放过清弦吧,她是无辜的。至于我,要杀要刮,任你处置。”
“好,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她又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的女儿。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杀她。”
“什么条件?”
“一会儿等她醒来,告诉她,她的娘亲是你杀的。”
“好。”慕如雪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哈哈……想我薛青这辈子,没白活,竟然嫁了个“痴情”种。”
慕言望着自己的母亲,明明是熟悉的面孔,此刻却很陌生,又望望自己的父亲,一样的陌生。
“小丫头,醒醒。”
“夫人,我娘亲真的死了么?”
“嗯。不信,你问他。”慕夫人意味深长地指向慕如雪。
小女娃顺着慕夫人指的方向望去,一年轻男子正温柔地望着她。
“清弦,对不起。你娘亲…是我杀的。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
慕如雪说完,转头冲着慕言慈祥地笑了笑,随即嘴角的猩红顺着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坠落在地,碎成一朵朵蔷薇花。
“爹爹!”
慕言不顾慕夫人的阻拦,扑了上去,握住父亲渐渐变冷的手,浑身颤抖。
“慕言,不许哭!不要忘记,你是慕青山庄的主人!”
突然,眼睛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捂住,耳边响起柔和的声音,“言哥哥,你想哭就哭吧,我替你挡着,没人会看见。”
一股暖流在慕言的心中缓缓溢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慕言拿开小女娃的小手,口中一直说着对不住。
“言哥哥,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小女娃像个小大人似地轻轻拍了拍慕言的肩膀,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慕夫人走去。
“娘。”
“你叫我什么?”
“娘。我娘亲死了,爹爹也死了,清弦以后只有娘了。”林清弦哭哭啼啼地扑向慕夫人的怀里。
慕言望着慕夫人怀里纤瘦的背影,心中苦涩难耐。
八年后,慕青山庄,大红灯笼风中摇曳,硕大的喜字儿晃得慕言眼睛疼。
“娘,您真美,像天上的仙女儿。”
“弦儿,你这小嘴儿呀。”
“娘,弦儿说的是实话。不信,您问言哥哥嘛。”
林清弦朝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慕言挤眉弄眼。
“慕言,今儿是娘大喜的日子,莫要失礼。”
“是,娘。”
“娘,吉时到了,弦儿扶您上喜轿吧。”
慕言望着一脸不舍、紧紧牵着慕夫人,眼睛里却看不见悲喜的林清弦,心里突然有些乱。
“新娘请上喜轿。”
慕夫人一只脚迈入轿子,另一只脚刚要迈入,耳边突然响起冷冰冰的声音。
“慕夫人,您一路走好!”
慕夫人闻言,身子一震,急欲退出轿子,可惜…晚了。
月清池,地下密室。
“娘亲,弦儿终于替你报仇了。”
慕言山庄,清欢苑,慕言的书房里静静躺着一封信,信上只有三个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