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回不了家,实际也就无所谓过节了。
在我们赣南老家,端午不独是驱邪避毒的日子,更是亲人走动尤其是看望出嫁闺女的时节。
乡下和城里也不一样。城里无非节前采买些肉菜,过节相聚吃个饭,有假的带着老人孩子去看划龙舟,或者舞龙舞狮,年轻人干脆看场电影。还有直接上饭馆,连做饭也省了的。——这在我们看来,实在无趣的很。
我们小时候,打从天气转热,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过节了。首先是天天割了各式各样的说不上名字的草,有用根的,有用叶的,也有用整株的,烧了水叫小孩们洗澡,连续几天,甚至大半个夏天都用这种青绿色的水洗澡,说是洗完就不长痱子疖包了。不过小孩贪玩,大热天老往外跑,不长痱子的倒也不多见。——但洗洗就不痒痒是真的。
然后就是制凉粉,也就是凉茶。这凉茶和现在市场卖的不一样,它是一种果冻状的茶膏。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一种叫凉粉草又叫仙人草的植物的叶子,捣烂取汁,另用稻草烧成灰后放入水中,取其中清水加入汁中搅拌后静置沉淀,最后得到的胶体就是凉粉。大夏天里乘了碗里,加点糖,一口口喝着真是既解暑又解馋。也有挑着担来卖的,只有大人会买来喝,小孩是最爱午后在大树底下自己制作的。倘若刚好有大人午觉起来,愿意赏脸喝一口,甚至夸一句做的不错,那简直就是最高奖赏了。
这个季节正是艾草和薄荷长得好的时候,大人就会去拔了来,找手巧的大姑娘小媳妇绣上荷包,包上几样草药叶子,外加什么绿豆之类种种, 缝好了教孩子们挂在脖子上,或者缠在胸前的扣子上,也有掖在裤兜里的。讲究的人家还会弄些五颜六色绳子缠好了挂在孩子身上。
雄黄酒是不喝的,米酒却少不了。米酒现在上了井冈山,被称为“红军可乐”。客家人酿米酒,把晒干的糯米用井水浸泡一天,放到饭甑里蒸熟,在大的竹筛中晾凉了,架在大缸上用酵母饼和水搓,拌匀后将糯米饭倒入缸中,封好放在阴凉遮光处发酵,夏天约莫五六天就酿好了。舀来喝的叫酒酿,留下的就是酒糟,一般一缸酒要是舀到快没了,盖上再发酵几天,又能出来一缸,如是几次最后就没了,再搁下去就变酸了。米酒很柔,也不上头,因此也容易喝多。现在也有将米酒再加工成烧酒的,称为米烧,烧好了烈度很大,跟其他烧酒也没太大区别。
酒酿好了,鸡蛋准备好了,姑爷带着闺女就在节前回家来了。客家人待姑爷是很客气的,往往家里母鸡下蛋儿子吃不着,留给姑爷吃,当然儿子都去丈母娘家吃了。姑爷来了,家里亲亲戚戚也都是要来的,杀鸡宰鸭,做饭扫除,如是几天,家家户户都透着喜庆劲儿。
节前,做母亲的最重要的事情,是给闺女送凉扇。选定一个好日子,由母亲带队,带着家里小的弟弟妹妹,给闺女家送上几把蒲扇,当然还有各式点心、给外甥的礼物什么的。姑爷家则照例热情接待,远亲近邻全部都要过来把酒话桑麻。
裹粽子,一般要到节前一两天。粽叶是早买好的晾干的新粽叶,用水泡过翠绿翠绿的,糯米泡一天,有的加绿豆、红枣,有的加豆沙,也有加腊肉的,拿勺舀起一勺搁在粽叶上,手一卷顺势一裹,用棕绳一捆,一个有棱有角的粽子就得了。这个手艺不好学,小时候看的极具观赏性。
过节那天,则是男人们带着孩子上祠堂祭祀,放鞭炮,女人在家里做饭,一家人吃过团圆饭才算过节。有的村子会搭台唱黄梅戏,每天中午开场,一连唱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晚上就有家里有喜事的人家出钱,在戏台上放露天电影,家家户户都拖儿带女的搬着长凳去看戏看电影,年轻人则大抵是谈恋爱去了。
一晃二十年,属于我们的端午记忆已经逐渐模糊了。妻子是北方人,对端午节是没什么概念的,我又赶巧出来不在家,也就这么简单过了。昨天打电话给爸妈,妈妈说现在除了裹粽子大家也都不怎么讲究了。
我就知道,端午节终究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