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是从腊月初八早晨的那一碗腊八粥开始的。
腊八粥配料的食材众多,各地因生活习惯不一配料也各有不同。我们当地主要以大米、白菜、花生米、胡萝卜、粉丝、红枣等为原料,辅以葱、辣姜、盐、食用油等佐料。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端上桌,我和两个妹妹便笑咪咪地互相对望,最调皮的三妹看看我,又看了看奶奶和父母,竞咯咯咯地笑开了,看看我们每个人嘴角都挂着笑意,她便会坐在饭桌前,使劲地晃动着她的小板凳,身体跟着板凳一前一后地晃过来晃过去,边晃边喊:“哦,快过年啦!又可以吃好吃的啦!哈哈哈…"
我们都被她可爱的举动逗笑了,节日的欢快氛围就在吃腊八粥的欢笑声中一点点氤氲开来。
正半月,腊半天。仿佛昨早吃的腊八粥,今中午回家一看,饭桌上规规矩矩地摆着四个菜,其中就有我们姊妹仨都爱吃的猪肉炖粉条,鸡蛋炒蒜苗等。
"奶奶,谁来啦?"我问。
"哪有谁来啊。"奶奶笑着回答。
"那干吗炒这么多菜呢?"我疑惑地问。
"大憨子,今儿是腊月二十四,小年!"妈妈也被我的话逗笑了。
"哇,这么快!过小年啦!"我和妹妹惊呼!
"大憨子,我们要过小年啦!"妹妹学着妈妈的口气,笑着对我喊,我跑过去要捉她,她留下一串笑声躲开了。
父亲喝着酒,我和俩个妹妹在父亲的酒香和母亲的来回奔忙中,边笑边吃。白米饭加上猪肉炖粉条,那可是我们姐妹仨的最爱,一年难得吃上一两回!
腊月二十五,奶奶把老面头用温水泡在面盆中,准备蒸年馍了。
腊月二十六,奶奶和妈妈天不亮就起床和面了。等我们姐妹仨被妈妈催促着喊起来,吃过早饭,面也早已发起来了,松松软软地涨满了盆,甚至高出盆口来。
接下来便是给发好的面揉碱水,以中和发面中的酸味,这样做出的馍馍才会更松软,更味香。
待碱水揉进面团后,母亲稍作休息,便开始制作馍馍了。
母亲把面揉作长条,然后用刀切为大小均匀的小面块,再用力揉搓成圆圆的面坯子,整齐地摆放在一边醒着。
等面坯子醒过劲来,便可以上锅蒸了。第一锅馍馍出锅,是奶奶和母亲最为期盼的,第一锅馍馍如果看起来圆圆润润的,吃起来松软劲道,奶奶和母亲便会十分开心,因为这馍馍过年待客时便会受到客人的称赞,这无形中会为女主人挣足面子!
因此,第一锅馍馍出锅前,奶奶拿出早已预备好的一柱香点上,插在灶门前的灰碗里,口中念念有词地叨咕着:"灶王爷保佑,今个儿蒸年馍了,好事您先知,好馍您先吃!烦请灶王爷您先品尝!"
一切准备就绪,母亲拿出一小串鞭炮,放在大门口,喊我出去点上。我胆子小,既想上前去点上,又怕鞭炮会炸到我,母亲见了笑着说:"快点上,鞭炮响,馍出笼,吃了年馍不受穷,今个儿吃,明个儿吃,一直吃到麦上场!"
我心里向揣了只小兔子般,把从灶台下拿出的一段最长的、正燃烧着的干柴,抖抖索索地伸向那串鞭炮,鞭炮被点燃了,噼噼啪啪地炸开了,我扔掉干柴,捂着耳朵跑开了。
年馍终于出锅了,如奶奶和母亲期待中的一样松软劲道,圆润莹白。母亲笑着把第一个出锅的馍馍递给坐在灶前烧火的奶奶,奶奶把手使劲地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然后接过来,看着这第一个年馍,哈哈笑着说:"灶王爷您可开眼啦!瞧我家的年馍又白又软又香,这第一个年馍敬您啦!"奶奶说完,十分虔诚的用双手把年馍放在烧香用的灰碗边儿上!
"奶奶,馍馍沾上灰啦!"我十分惋惜地说!
"这是敬神仙的,小孩子别乱说话!"奶奶连忙制止我。
"童言无忌!大人不记小人过,神仙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母亲忙给我打圆场,我吓得赶忙闭上了嘴。
母亲又拿过两个馍馍,一个递给奶奶,一个递给我:“快尝尝,香着哪!"于是,我们拿起馍馍,愉快地吃上了,那松软的年馍之香,迸发在我们每个人的舌齿之间。
一锅接着一锅地蒸,一直蒸到下午,饭桌上、簸箕里、软床上都被铺上干净的白棉布,上面晾满了年馍、包子和菜团子。每一锅馍或包子出锅,我和妹妹便会被喊去品尝。后来,实在吃不下了,我和妹妹便帮着母亲一起把晾好的馍馍收在干净的馍筐中。
腊月二十七,是专门炸年味的一天,这也是我们仨姐妹最开心的一天,因为这一天做的丸子、小果子、猫耳朵都是我们最爱吃的。
丸子是用斩碎的萝卜和上面粉,加上佐料,放在热油中炸制而成。刚炸好的丸子外酥里嫩,鲜香可口,十分好吃!
小果子和猫耳朵,分别是炸制而成的两种面食,小果子是细长条形,长约四厘米;猫耳朵是三角形的扁片状,可根据自己的口味做成甜的或咸的。但无论哪种口味,对常年基本上吃不到点心的我们来说,无异于人间美味!何况小果子或猫耳朵内,制作时都添加了芝麻,吃起来那真叫做一个香呐,再加上每嚼动一下,那嘎嘣嘎嘣脆的响声,真是过足了口瘾!大饱了口福!
腊月二十八要炒花生,叠面糖了。花生我家每年都炒,可叠面糖太费事,母亲说熬红薯糖不容易,熬过了糖会苦,熬嫩了叠不成面糖,所以,打小我家就基本上没叠过面糖,吃过的三两回,也都是别人家做了送过来的。
炒完花生,要扫房子。把扫把绑在长竹竿顶上,把每个房间从顶棚到墙壁,再到地面全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厨房也被打扫地焕然一新。
若天气晴好,便是晾晒衣被的大好日子,从垫被到盖在身上的大棉被,全要掀开来晒上。枕巾、枕套、床单全部洗上,母亲说:"新年新气象,家里的边边角角,床床铺铺都要干干净净!"
晚上,睡在晒得松松软软的床上,呼吸着棉被中散发出的太阳光特有的香味,睁眼闭眼,到处都是年的身影与味道!
腊月二十九,杀鸡杀鱼过大年。吃过早饭,母亲便烧了一大锅开水,父亲将要杀的鸡,鸭早已逮到,杀好。然后是放到开水中烫一下,再褪毛。
收拾干净的鸡或鸭,捆住两条腿,倒挂在院中的某一处。鱼,一杀便是三五条,杀好后放点儿盐,腌上个三五小时,然后用线从腮上穿过,三五条串在一起,也挂在院中墙上,只待吃时取下烧煮便可。
大年三十啦!整日疯跑的两个妹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原来母亲早就警告过了:"年三十不可再疯跑了,要留在家里过大年!"
上午,父亲难得下厨,母亲烧火,父亲主厨,烧鱼、烧鸡。
十一点多,村内的鞭炮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快放正饭桌,摆好板凳,我们马上要开饭了!"母亲吩咐下来,我和两个妹妹赶忙照办。
父亲拿出一盘最大的鞭炮,到大门口地上散开,两排红色的小炮儿,整整齐齐地摆开七八米远,喜庆的气氛一下子涨到了高潮。
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声,似在唱着欢快的祝福曲,我们在这祝福曲中吃起了年三十的中午饭。父亲照例是要喝一杯的,他照例也是要给母亲和奶奶倒上小半杯。于是,酒香、肉香和着一家人的说笑声,弥漫着年的香甜,弥漫着幸福的斑斓!
年三十下午过两点就要贴春联了,我们半个村的春联都是由我们村的文化人――老队长写的。
我上小学四年级那年,母亲问我:"人家门上春联的那些字你认识吗?"
"认识!"我回答。
"会写吗?"母亲又问。
"会写!"我答。
"那今年咱家的春联你来写吧!"
从那时起,我便写起了春联,我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父亲说好看,母亲说我闺女写的真好看!
于是,从那时起,每年的春节,我便多了一项任务:为邻居写春联!我写,父亲为我牵纸。我写得认认真真,父亲把纸牵得工工整整。母亲忙碌着年三十晚上吃的饺子!两个妹妹在我们身边跑来跑去!
大年三十晚上的熬岁,我们总是在大人们的说话声中,一点点走进梦乡!
当正月十五的灯笼熄灭,年节也似乎戛然而止了!
许多年过去了,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了,奶奶和父亲早已离我们远去了,但儿时的年味却一直萦绕在我们心间,那一馍一菜的馨香,会令我一生回味无穷!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