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街道上时不时穿来小孩嬉戏的炮竹声，间杂大人的叫骂。
王先生趁薛家夫妇上娘家省亲正好偷个懒，摆了张太师椅在大槐树下，躺上面小憩。
炮竹声渐远，王先生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一个小孩坐在门槛上大哭，他的哥哥就在不远处在放炮竹。
他尝试向哥哥要得几个，哥哥一把死死拽住不松手，却也挣不脱他，恼了，一巴掌拍下来。
他放声大哭，屋里依稀飘来爹爹和大伯吃酒划拳的吆喝声，他一个人哭的累了，顺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眼泪留下来的痕迹画在脏兮兮的脸上像小猫。
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神猛的将军，穿着大红的官服。他问小孩，“你哭什么？”
“哥哥不给我炮竹玩。”小孩哽咽着，十分委屈。
将军上前一步，伸出手要把他扶起来。“那我帮你把哥哥揍一顿好不好？”
“不…”小孩低下了头，怯怯地将双手背到身后。
“为什么不呢，哥哥欺负你，你也让哥哥受受教训？”
“不行的，他是我哥哥。”
“唔，那倒也是，以下犯上真不太好哩，那么我给你变一串小炮竹如何？”
小孩瞬间睁大眼睛，十分惊奇，“真的吗？”
将军默念一句咒语，掌心便多出用一堆的炮竹，他得意的努努嘴示意小孩伸出手。
小孩欣喜地接过炮竹，不住的道谢。
将军乐得眉开眼笑，大手一摆，又问，“小孩你还有什么愿望？”
小孩手捧着炮竹眼睛笑作月牙，听到将军这话，猛地抬起头，“愿望？我希望我将来能高中状元。”
“不错，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志气，值得嘉奖。
不过，你可知哥哥的心愿是什么吗？”
小孩顺着看了眼哥哥，懵懂地摇摇头。
“他说他要富甲一方，娶上世间最美的娇娥。你俩的愿望只能实现一个，你可想好，想要谁的成真？”
小孩盯着脚尖看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着说，“哥哥如果挣大钱了就会给我买炮竹的……”
将军哈哈大笑，“好好好，你真有孝心，定不负你这番期望。”
十载弹指一挥间，这年小孩刚刚束发。他已顺利通过童试和院试，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也正是这年他遇见了自己的大嫂，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阿金。
那日正是大年初二，大雪纷飞。去城里开酒楼的哥哥居然满脸通红，身后还牵着娇柔的阿金进门来，跪倒在神堂上爹娘的牌位前，禀告列祖列宗，等开春了就八抬大轿迎娶阿金，挂在门外的炮竹声不息。
而寒窗十年的他从未接触除了娘以外的女人，从阿金一进门他的眼睛几乎就黏在一块了，定定盯着舍不得转动。
晚间雪越下越大，哥哥回不去，两个人便留下来吃了晚饭。几碗热乎的黄米酒下肚，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起初他和阿金坐在八方桌前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最后阿金还是先开嗓，“小叔子，天也不早了，早点歇下吧。”
“嫂子…，”他半天未说出一句，“…我哥那粗枝大叶又霸道的性子我清楚，那你…为什么愿意嫁给他？”
阿金低头一笑，有些羞赧，“大牛说他愿意给我一个家让我定下来。跟着他不用再像先前一样颠沛流离。”
再有更多的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只是默默盯着已经开始收拾的包袱发呆。’
十五，他一人背着行囊北上。
春试，他考上贡士，在各省的举人中名列前茅。听家乡来京的人说起哥哥添一千金。
殿试，他光芒太露又无背景，被李尚书的儿子硬生生夺去了参试资格。又听人说哥哥纳有两妾，新添一子。
他预备在京城再考一年，柳丞相对他礼遇有加，视若己出，他相信自己这次定会成功。
然而殿试前夕，柳丞相邀请他至家中，席间委婉表明希望高中之后成为这府中的东床快婿。
他喝得酩酊大醉，醉醺醺地离开柳府，走路都不稳的他想起了阿金，那个娇羞的女子，不知她现在过的可好？
第二日殿试，他却在房里收拾好行李，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京城。
王先生被胡同里忽然想起的鞭炮声炸醒，眼睛被液体迷住一时竟睁不开。在这个小村庄快做了一辈子的教书先生的他突然开始想家，想那个在他决意离去前遇见的少女阿金。
突然嫉妒哥哥，那日若是自己勇敢地跟将军说要自己做状元郎，那今日会不会荣华富贵？那日若是自己能给阿金承诺，那今日是不是早已儿孙绕膝。
可惜啊，一切皆是命数，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