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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58岁,属羊。人到中年，信命。人说:“属羊的娃娃闹咩咩，属羊的姑娘守空房。”我是姑娘，虽没守空房，但姻缘不顺，找了几个，不是挑我相貌，就是嫌弃农村人。找来找去，我家只有招亲，招了个外地人。他人勤快，对我也好，想来想去，还算勉强。但有时想想，想起读书时，想起我同学，还是美中不足。总体说来，若是命，只怪没托生好，没生在知书达理家庭。若论选择，怪我没继续读书。

我叫李琼仙，她叫李琼芝。我俩同姓，一字之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她和我同岁，也生于1967年。我们生活在一个村，一起读小学，一起读初中。

我们村叫靠山村，依山而建，故而得名。村里没啥古迹，更沿出过啥名人。大多数人，祖祖辈辈，都是种地。

说起种地，我们可谓得天独厚。村头有条龙滩，龙滩水从村前淌过，常年清流不断。河流不宽,丈许，足以灌溉两岸农田。两岸田地，从前种水稻，现在改种蔬菜：随季种植，种洋葱时种洋葱，种番茄季种番茄......一年四季，挣钱不多，但饿不着。

1983年，我们初中毕业，镇中缺乏老师，可以从初中毕业生中挑选，参加培训，直接教书。当时，我和琼芝成绩优秀，都被选中，她家和我家一样，没有哥弟,劳动力少。当时教书，工资低，还赶不上农民。她曾跟我说，不想再读，想回家苦钱。当时市场开放，我们村开始种茄子，辣椒，种时新蔬菜,养鸡，养鸭，一年到头，自由，丰衣足食,收入可观。

最后报名那天，我跟我爹说:“爹,我不想读了......想......想回来种地。”我爹喜不自禁，睁开醉眼，说:“好嘛，不读就不读，......家里正好缺人……”我妈正切猪草,一脸憔悴，拨了拔乱糟糟头发，没说什么。她心里苦，嫁了个爱喝酒，不得力的男人，样样顶着做，哪有心情管姑娘?可能心想，回来就回来，二天嫁个好人家，不要再苦。姑娘读那么多书有哪样用?到头来还不是人家的人?

家里就这么决定。第二天，我到学校拿毕业证，遇到琼芝。琼芝像我，也梳俩小辫。她也像我，穿白底碎花衬衫，黑蓝裤子，精绒布鞋。她报怨父母，说她妈非要她读书，问她:“你不读书，一辈子像我，待在农村?”她妈稍有文化，还说:”人要看远点，不要只看眼前。”

琼芝报名读书了，她们被安排到省城，参加教师培训，三个月期满，考试合格。琼芝被安排回镇中，教初一数学。那阵，她连二元一次方程都搞不懂，不会解。还经常跑我家，问我咋个解？我白天忙，答应晚上教她。琼芝边教边学，经常带薪培训……后来，还教起了初三，教起毕业班。听说后来，居然当上了教务主任。琼芝丈夫是校长，也有人说，是靠关系。但无论如何，她有个好家庭，有个好母亲，逼她读书,供她读书，她才一步走顺，步步顺。

我回家那年，才16岁，田地下到户,我年纪小，做不了什么重活(犁田耙地),没有种地经验，只能老人喊做哪样，做哪样。当时，家里喂了几头猪，喂了一条牛。我天天打猪草，割牛草，喂猪喂牛做农活。17岁那年，家里青菜吃不完，母亲叫我，把菜砍回家，在小河里洗净，在铁线上晾干，母亲教我腌腌菜。她准备草果八角辣椒......舂细，然后用大盆，把青菜切碎，撤上香料，倒上点白酒，拌匀,最后装坛，封好坛口，放置个把月，香味扑鼻的腌菜腌好。

第二天，我妈捞了两小桶，叫我挑去市场卖。我找来扁担，挑起，沿路挑到市场。当时时间还早，太阳没出来，早上人很多，没多一会，两桶腌菜全部卖光。

第二天，我又挑去卖，不几天，家里腌菜全部卖光。那一季，光腌菜钱都赚了不少。但是，该来没发财命，那时种青菜的人多。青菜价低，到处都是青菜，就没想着继续腌腌菜，继续卖腌菜。忙不赢，请个把帮工，扩大经营……说不定像“四妹子”(陈忠实小说人物),像“老某妈”当老板了。

又过两年，城里有位亲戚包食堂，我去当小工，工资不到一百。做了个把月，我时常上公厕，我发现：每次每人五毛钱，每天近千人。一人五毛，十人五块，一千人五百块。除去固定上交费用(全市统一)。要是闹市区，肯定赚钱。亲戚有点关系,我想请他帮找个好的地段。

一天，他在店里，我见没人。就悄悄跟他说：“姑爹，给能帮我说说？我想包厕所，包厕所守。”亲戚一脸不悦:“守哪样厕所？大姑娘守厕所，不嫁人了咯?”厕所没包成，做了一年小工,想着年纪不小，打工不是常法，又回家种地，等着嫁人。

说起我的婚姻，曲折，我曾喜欢食堂的一个正式工，他是厨师，我给他洗衣服，给他送鞋垫。我一针一线缝的，还绣了一对鸳鸯。当时我红着脸，悄悄把鞋垫塞给他,他拒绝了，说:“我有鞋垫，谢谢!”我碰了一鼻子灰，把鞋垫丢在垃圾箩中，扭头跑回宿舍，捂着被子哭.. ....

我后来又谈过一个,瘦高瘦高，是个驾驶员，他来我家看过一次。当时，我忙打谷子，匆忙回家。他见我普普通通，不事修饰，头发挂着稻草，裤脚高一只低一只，沾满泥巴……见我父母，满脸皱纹，一身蓝布衣服……家中简陋，当时没跟我说几句话，推脱有事,饭都没吃，走了。

几年后，我年纪大了，经人介绍，认识个泥工。他矮矮瘦瘦，皮肤黎黑，一年四季穿套旧迷彩服。那年，他跟着包工头，在村里盖房子。他大我两岁。处了两个月，招亲结婚。

我和丈夫种地，卖菜，一种几十年。如今，老了，风吹日晒还在种地。琼芝两口子经常回村，他们白白胖胖，悠闲自在。再看我们，黑黑瘦瘦，五十多岁，像六十多岁......后悔，后悔当初没读书，后悔没做生意。……后悔，后悔的事多了。后悔已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