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侠君曾是与我一个连队的战友。我当连长时,他是指导员。后来部队换防,他由河西调往河东的某个油库当主任时,已经是少校军衔了。九十年代初,我已经转业到企业了。有一年春天我去关城出差时,顺便去看望一下郭侠君。他也由部队转业并分配到关城电力局。他是抄表车间的主任,工作很单纯,管理着几个班的抄表工人。
我们在饭馆吃饭的时候,见他喝酒很猛,而且有些毫不顾忌的样子。
我说:"你我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又是军人出身,不要过量了,超量会影响工作的!”
不等菜上齐,他已经有些醉意了,语无伦次地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他妻子田小芳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与我打声招呼,歉意地提前告辞了。田小芳人长得漂亮,也贤惠,是关城公路段的会计。其实我是很羡慕他的。他转业回到了老家,而且又分配在电力系统,工资待遇都不错,光奖金每月都几百元呢!
相比之下,我所在的油田雷声大雨点小,没有电力局那么多的实惠。
大约又过了一年多,有一天,田小芳给我打电话说:“老崔,我和他离婚了。”
“什么?”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原来,自从他由部队转业到关城电力局后,成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着家,媳妇劝他少喝点,他居然酒后动手打人。媳妇一气之下回到了娘家。
再后来他喝得烂醉,已经影响到了工作,单位撤了他的抄表车间主任的职务,将他降为抄表班的工人,可他仍然不收敛,依然是朝也醉,暮也醉。无奈之下田小芳与他协议离婚,女儿晨晨由她抚养。
我想劝劝他,打电话到他单位,单位的人说他没有来。
到过春节的时候,我决定去关城看望他。
大年初三,十点多下了火车,到他家敲门时,他才懒散的开了门,屋子里满是酒味儿。
“我的中校呀,都几点了?”我冷嘲热讽地对他说。
他胡乱洗了一下脸,然后就坐下来抽起烟来。
他显得很憔悴,因饮酒过度导致半个鼻子上都是红红的,这叫酒糟鼻。
“唉,老战友!大过年的,中午吃什么呢?”我见冷锅冰灶的,就故意戏谑道。
他刚要说什么,晨晨进来了。晨晨已经上初中了,个头儿高挑,长得像她妈。
晨晨对我抿着嘴唇笑了。我给了她压岁钱时又笑了。
“爸,爷爷叫你去吃饺子呢!”晨晨说着,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老郭见状,赶紧跟着出了门。
我在街上的便利店为老爷子买了些东西。
老爷子见我也来了,很开心。他退休好几年了。
田小芳在厨房炒菜,见我来了,上客厅与我打声招呼。
这很难得,虽说离婚了,她还能来家里给老人做饭!这大约都是晨晨的功劳。她的一举一动,都让爷爷笑呵呵的。
田小芳包了羊肉饺子,还搞了一桌菜。老爷子为我斟满了酒杯,与我碰了一下说:“你像军人!什么时候都是雄纠纠气昂昂的!”
我又起身回敬了一下老爷子:“脱下军装也是兵。老爷子我敬您一杯!您慢慢喝。”我说着饮尽了杯中酒。
郭侠君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对我说,“过年好!”还不等我喝,他已经干完了杯中酒。他正要往酒杯里倒酒时,被晨晨夺走了酒瓶,“爸,你只能喝一杯!”
"再让我陪你崔叔喝一杯,就一杯!”老郭哀求着晨晨。
这时老爷子低下了头,田小芳眼泪汪汪地跑进了厨房。
我什么也不能说,感到很尴尬。
最终晨晨还是妥协了。老郭喝了三杯,那杯子是一杯二两的。那天他还是醉了,待我送他回到他家里时,他已经呼呼大睡了。我知道他已是酒精中毒,是典型的酒依赖。过去我们在一个连队时,每人喝一瓶酒也不误事。
我本来打算酒后要与他谈些什么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没有可能了。即使是向晩醒来,他还是要喝的,接着又是醉。
我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道:
“老郭:你是朝亦醉,暮亦醉!如果再不戒酒,你这辈子算毁在酒上了!你因喝酒由车间主任降为抄表工,难道还不应该反省一下吗?即使是当一个合格的抄表工,也是要有形象的哦!战士自有战士的样子!成天醉酗酗的,那不是一个男人的正常生活!你若有空,到我处住些日子,我们好好谈谈,争取把酒戒了。
战友老崔即日”
我撂下纸条,乘下午的火车回到了油田。
这以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又十几年过去了。我也退休了。我想去关城看看他。我与他同庚,他也应该办了退休。他原来的那栋楼房早已夷为平地,变成了电力局家属院的休闲广场。我又去老爷子处,老爷子的那栋多层楼房已不复存在,魔幻般的变成了一栋高层住宅楼。无奈之下,只好去电力局打问,一位门卫师傅告诉我,说郭侠君死了十几年了,是酒精中毒引起的死亡!他家老爷子是前几年病逝的。晨晨在武汉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武昌,在那里安了家……
哦,老郭!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