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再哭,再哭!”一边挥着手里的小柳条儿抽在腿边胖乎乎的小女孩儿屁股上,一边嘴里念叨这话的女人,是我老妈,童年印象里记忆最深刻的一幕。
因为我的爱哭,在左邻右舍,前街后院都是出了名儿的,每天大娘把饭做好,放在妈妈手里,妈妈都不能安静地吃上一口。
经常是白天妈妈干活把我背在背上,晚上睡觉把我绑在她腿上,不停地摇着腿,我才会安静地睡,只要妈妈的腿停止摇动,我就会哭个不停。
长时间的睡眠不足,白天还要劳动,爸爸跑长途车,常常不在家,生活的重担终于让妈妈爆发,按照妈妈的逻辑,一次性让我把眼泪哭干了,也许就不会再哭了。
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常常嫌弃我是个磨人精,爱哭鬼不带我玩儿。有一次因为讨厌我哭,五岁的哥哥用小棉被把我从头捂到脚,并用四肢压住四个被角。
幸亏在厨房做饭的妈妈突然听不到我的哭声,察觉不对,出来看了一眼,才及时挽救了我的小命儿。
为了治我爱哭的毛病,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甚至听一位“大仙儿”的办法,由妈妈把我扔在猪圈里,然后爸爸在里面接住,抱出来。到底管没管用,不得而知。
反正住在我家附近的人都知道我,真可谓是一哭成名。但自从被妈妈暴揍了一次以后,的确知道哭是不对的。即便是哭也会有所收敛。
在经历了一次险象环生的大难不死之后,挨打的次数少了。却也开始不再爱哭。大概是五岁那年,妈妈给我洗了澡放在炕边儿,去找毛巾。
那时老家的土炕会有跳蚤,妈妈在炕边儿周围洒了一圈农药敌敌畏。不得不说那时的农药药效都特别好。等妈妈找到毛巾返回来时,我已经昏迷不醒。
开始以为我睡着了,可是抱着的感觉又不对劲,妈妈喊了几次见我没有反应,才突然惊觉可能是中毒了。
可爸爸不在家,妈妈也不会骑车,慌乱的抱起我就向乡里的卫生院跑,我好像隐约听到路上有哥哥的声音,一直在问:“妈!妹妹,怎么了?”
只能听到妈妈粗重的喘息声,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再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是三天以后,我当时太小,体会不到妈妈在这三天里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的煎熬,也不知道她是否焦急流泪过。
迷迷糊糊中听到医生和妈妈谈话:“没事儿,别担心,应该快醒了!下次可一定要注意,不能把农药用在家里,有小孩子,很危险的。如果再晚来一会儿,这孩子就没命了!”
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点了头,反正没听到妈妈回应,只感觉那时妈妈的怀抱特别温暖。不想睁开眼睛,好像迷糊着说了一句:“妈,我饿了!”
听到我说话,妈妈却抱着我失声痛哭起来。
我想也许就是那一场痛哭震撼到了我,感觉那一次妈妈痛哭的表情比她歇斯底里揍我的时候更骇人。从那之后,我就不会再大哭,就算是很悲伤,也只会默默地流泪。
慢慢长大后,很多时候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哭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我一直怀疑是不是那次中毒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导致自己对情绪反应迟缓,就是事情当时发生的时候,并不会有太多情绪,往往是过后才会反应发酵。
一度也让人以为我是个特别冷血的人。而我以为那是自我保护或者也叫坚强。
考初中的那年,因为被人顶替了报考重点的名额,妈妈跑校长室和校长理论,可无奈,那是录取学校的事情。我觉得校长也无可奈何!妈妈气得抹眼泪,我笑着安慰她说:“没事儿,大不了复读,再考一次呗!你还不相信你闺女肯定能考上!”
事后,才在看到曾经一起的同学都走了时,感到不公和凄凉,偷偷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流了半天泪。
好不容易熬到了从学校毕业,步入社会,一个人在异地,工作没有着落,攥着刚刚家里邮到的三百元钱,第一次觉得原来钱是如此难挣。
但是再难也要坚持,受了委屈,受到排挤,学会了微笑应对,因为知道哭了,就代表认输,说不定别人还在看着你哭偷偷地笑。
直到说完不用担心,在外边儿一切都好,挂断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才不知不觉泪如雨下。
我们那地方的习俗,出嫁的女儿在离家的那天是该哭一下的,听老人们说,哭代表留下了金豆子给娘家。会给家人带来好运气。
可我酝酿了很久,还是在出嫁离家的那天留下了灿烂的笑脸,我记得在车启动的时候还和哥哥开玩笑地说:“记着小后屋是我的!给我留着啊!”(因为村里人一直逗小孩儿说,男孩儿才会继承家产,女孩儿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哥哥为了向我借2毛钱,把家里的小后屋卖给我了。)
当婚车渐行渐远,熟悉的家人和房子变成了小黑影儿的时候,泪才无声无息地滑落,我的情绪总是会延迟那么几分钟。
刷微博的时候突然读到这句话:一开始我们都在假装微笑,装着装着我们都变成了不敢哭的人。
我想可能这就是长大吧!长大后学会了把情绪掩藏,知道了人情世故,体会了人间冷暖,见识了人心可怖,越来越不会哭。
那年疼爱我的大伯突然病重,我回去看望,往日180多斤的身体,暴瘦到皮包骨头,只有时常输液的手还能看到往日的模样,还是因为不停输液引起的浮肿。
一直笑着和大伯说:“要好起来,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煮两颗红皮鸡蛋吃啊!”
我以为那么好的大伯永远不会离开,那是人生中第一次经历生死。整个葬礼,脑袋里都是懵着的。
“你大伯两个儿子,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疼,出殡的时候你得使劲儿地哭,知道吗?”哭得呼天抢地的二姑姑缓过神儿来安顿我说,哭得越厉害才显得越孝顺。
可我早已经学会了不哭,也不会表演呼天抢地,撕心裂肺的痛哭。真的是让人有些失望了。
很多年过去,每一次过生日,想到再也不会有人记得给我煮两颗红皮鸡蛋,都会泪湿眼角。我不会哭,但有些感情早已血浓于水,不会忘。
随着年龄增长明白很多事情都不值得哭,也不会再轻易被什么事感动到哭,不是心变钝了,是明白了哭只是一种宣泄,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该面对的迟早都要咬着牙硬扛过去,所以我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