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个精瘦的老头,肩头永远搭着一条毛巾,用来擦汗,因为这个老头冬天吃饭都淌汗。
奶奶,矮胖的老妇人,动作麻利,声音洪亮,特别是骂自己老头的时候。
老家,两扇破旧的木门,上面有不知哪个小孩用毛笔写下“我家的屋”,高高的门槛是为了拦住想要进屋的老鼠,因为地窖藏着满满的红薯,谷仓堆着一家子的口粮。堂屋地面是踩实的泥土,显得坑坑洼洼,虽然不平展,但是孩子摔在上面也不碍事。角落里面是两口重叠的棺材,早已看不出木头的原样,黑黑的颜色倒是与老屋的房梁一模一样。棺材上面盖着一层塑料布,原是想不让家里小辈看见害怕,哪知小屁孩们专门喜欢在棺材旁边蹲着玩。
老屋外面不足十米的地方,有一圈用水泥矮墙围起来的坟堆,里面原本矗立着三座坟,天长日久,连成了起伏缓和的小山丘,每次上坟摆贡品的时候都分不清每座坟的中间位置。家里的小孩长大以后,才知道每年上坟的主人分别是谁——爷爷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的前妻。
八卦的后辈四处打听爷爷为什么会有前妻,没有挖出来劲爆的小三插足故事,却意外知晓了那个年代生命的脆弱。爷爷的前妻是现在奶奶的姐姐,死于难产,在家里生产一天一夜之后,一尸两命。贫穷的娘家看爷爷忠厚靠谱,便把小女儿打发来填房。
爷爷奶奶在这老屋里共同生活了将近70年,生育下三儿四女,最后在同一年先后去世。办完丧事后的老屋沉寂下来,摆放棺材的地方空了,剩下一个长方形的凹坑。屋里的锄头、镰刀、扁担,没人再拿起又放下,静静地待在屋角,等着被蜘蛛网缠绕。
平常的一天,老屋在推土机轻触下轰然倒塌,升起的尘烟弄迷了站在房前人的眼,至此关于老屋,关于人的记忆只能在后辈的脑中一年比一年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