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红楼梦》中重要的判词出现了,以下逐一解读。
晴雯:
宝玉便伸手先将“又副册”橱开了,拿出一本册来,揭开一看,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滃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
画中乌云浊雾,与“晴雯”字面意思相反,喻晴雯悲惨结局。
后有几行字迹,写的是: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隐名字,霁月即晴,彩云可指雯。难逢,易散点出晴雯与宝玉无缘且短命。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晴雯从小被赖大买入,贱籍奴婢出身,可以说是奴才的奴才。心比天高除了指争强好胜的性格外,也指有意竞争宝玉妾位。因为晴雯心高故而矜持,她不会像袭人一样,先找机会和宝玉发生性行为以巩固位置,而是要等“过了明路”,名正言顺的和宝玉发生性行为,所以到死晴雯和宝玉都是清白的。有观点认为,这句也隐喻了麝月、彩云“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悲剧命运。
风流灵巧招人怨。
晴雯先天长得风流,对宝玉并不风流淫邪,招人怨的更多原因是得罪一众其他下人,竞争妾位以及卷入家奴集团斗争。
寿夭多因毁谤生,
书中明写的是“王善保家的”毁谤,实际“真事隐”远比这复杂,后文详述。
多情公子空牵念。
不仅是指宝玉对晴雯的思念,还有借晴雯隐喻黛玉。
袭人:
宝玉看了,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
画喻名字:花袭(席)人,破席喻挨了窝心脚的袭人短命,伏后文“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第三十一回)”
有观点认为,破席也指落魄的戏子(席子)蒋玉菡,即暗示花袭人会和蒋玉菡走到一起。然而判词中已明确有说明,此处不必重复暗示。
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
外人眼中袭人性格是温柔和顺的,所谓“贤袭人”。
空云似桂如兰。
枉自和空云表明,袭人的“贤惠”没有达到目的,最终是一场空。
堪叹优伶有福,
谁知公子无缘。
伏后文嫁给戏子蒋玉菡。袭人虽小心谨慎,时时处处温柔贤惠,费尽心机,却没有做成贾宝玉的妾。
香菱(甄英莲):
宝玉看了不解。遂掷下这个,又去开了“副册”橱门,拿起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
桂花指夏金桂,在池沼之上,是香菱的主子,莲枯藕败喻香菱被夏金桂折磨致死。
传吴三桂用弓弦勒死永历帝,说夏金桂喻华夏投降满清(金)的吴三桂,香菱喻明朝比较牵强。
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
喻香菱的名字。八十回作者借香菱之口说:“不独菱角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判词说连“根”并“花”都香,实际是说香菱原本是乡宦甄士隐之女,出身不低。
平生遭际实堪伤。
一生命苦。
自从两地生孤木,
两个“土”加一个孤“木”既是“桂”。
致使香魂返故乡。
遇见夏金桂后香菱不久死去。“香魂返故乡”伏八十回后,香菱会魂归故里。
薛宝钗与林黛玉:
宝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掷了,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
两木即林,玉带即黛玉,枯木喻黛玉一生多病,泪尽干枯而死。雪即薛,金簪即宝钗,两股为钗,一股为簪,金簪是伏宝钗在宝玉出家后孤独一生。
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可叹停机德,
“停机德”出自战国燕国乐羊子妻停下织机不织布来劝勉丈夫求取功名贤淑之德的故事。伏后文宝钗劝谕宝玉读书求取功名。可叹是指宝钗婚后劝宝玉无用反遭怨。
堪叹咏絮才,
后世称赞能诗善文的女子为有“咏絮才”,源自才女谢道韫。伏后文黛玉高超的诗才。堪怜是指黛玉短命。
玉带林中挂,
喻宝玉黛玉婚事悬而未决,迟迟不能定下来是被“挂起来”的姻缘。
金簪雪里埋。
喻宝钗迟迟找不到婆家在薛家被埋没。宝钗的管理才能也被埋没。
首先不能过度解读判词中引用的典故,宝玉不会像乐羊子捡到金饼,也不会因为妻子的劝诫,七年学习不回家。黛玉也不会像谢道韫一样婚后领兵杀敌被俘。
不能简单机械的理解,林中挂就是指林黛玉在树林里上吊而亡,雪里埋就是指薛宝钗死后葬于雪地。作者不会这么直白,是比喻。书中有多处线索暗示了两人的结局并非如此。
黛玉、宝钗都是宝玉的伴侣且命运交织,故作者合并在一起写。作者是以宝玉为中心。
贾元春:
宝玉看了仍不解。待要问时,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丢下,又不舍。遂又往后看时,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
弓即宫,香橼即元,喻宫中元妃。
也有一首歌词云:
二十年来辨是非,
指元妃从进宫到死二十年,一直在太上皇和老臣,皇帝和新贵两股势力之间徘徊选择站队。
榴花开处照宫闱。
指贾元春封妃,石榴结子有多子之意,应指元妃曾怀下龙种。只说开花没有写结子是喻元妃流产,后文详述。
三春争及初春景,
贾家希望迎春,惜春,探春三姐妹也如元春(初春)这样辉煌。有观点认为“三春”指三年,此处的三春应不是指时间。
虎兕相逢大梦归。
此句有异文,部分版本做“虎兔相逢”。虎年兔年相邻,可理解为这两年交接之际,元妃薨。
兕(音:寺)指犀牛,可理解为,虎和犀牛为代表的两股势力相逢碰撞之际,元春成了牺牲品。另:清代官服武官补子:四品服虎,七品、八品犀牛。从文中看,似与武官补子无关。
我认为作者写元妃、王子腾取材于年妃(谥号敦肃皇贵妃)和年羹尧事。虎兕相逢可指老虎闯入寺(年羹尧府邸)内。年妃地位仅次于皇后,身体“素病弱”曾小产。年氏能引经据典地对雍正皇帝进行规谏,美名远播,行止间亦遵循典则,根据清宫档案记载,年氏的贵妃朝冠与皇后相同制式。年妃为雍正生下三子一女(榴花开处照宫闱),但都早早离世。正史记载年妃是在圆明园旧疾复发病死,但有传闻雍正为了肃清年羹尧威逼年妃自尽。年妃死后仅十七天,年羮尧就被议罪赐自尽。
据记载:年羹尧获罪后的雍正三年(1725年)十月初三日,一只老虎突然闯入北京城中,并直入东江米巷(今东交民巷)的年羹尧府邸,跑到年羹尧之父年遐龄居住的后花园内。追赶老虎的步军衙门官兵一拥而上,终于用枪把老虎扎死了。雍正帝本来想免年羹尧一死,经过此事后决定赐死年羹尧(相传年羹尧出生时有白虎之兆)。有观点认为此事是雍正故意夸大其词。
雍正三年(1725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皇贵妃薨于圆明园,谥号为敦肃皇贵妃。
兕同“寺”,东交民巷附近的寺、庙、庵、观、祠:
庙:先医庙(东交民巷太医院北)、火神庙(东交民巷西口路北福德庵东侧)、轩辕庙(正义路中段西侧、明御药库西南侧)、真武庙(台基厂北段路西、意大利公使馆西侧)三官庙(东交民巷南城根御河水关口处西侧)。
庵:万寿庵(台基厂头条西路北)、三义庵(台基厂头条北、长安街路南)、甘露庵(东交民巷西口路北)、福德庵(东交民巷西口路北)、紫竹庵(东交民巷南城根西端北侧)、观音庵(东交民巷南城根西端北侧)、福泉庵(东交民巷南城根西端北侧)、松雪庵(东交民巷六国饭店东侧)、福德庵(东交民巷南城根东段北侧)、三圣庵(台基厂头条西口、台基厂路西)、观音庵(正义路中偏南段路西)、地藏庵(崇文门内大街路西东交民巷四至内)。
寺:灵佑寺(崇文门内大街路西东交民巷四至内)、化成寺(台基厂头条东口、大华路北段)。
观:元宁观(东交民巷洪昌胡同南口西侧,现台基厂大街南口西)。
祠:昭忠祠(台基厂头条东口路北)、昌黎祠(翰林院北门口旁)。
(以上参考《乾隆京城全图》及《东华图志》)
贾探春:
后面又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
伏探春远嫁海外。两人放风筝与后文第七十回放风筝情节对应,应指八十回后远嫁前探春有姻缘机会,因庶出之故未成。胡适考证:“曹寅有一女奉旨嫁与镶红旗王子,典礼隆重,此即所谓贾妃也。”另一女则“远嫁蒙古王子为妃”。
也有四句写云:
才自精明志自高,
生于末世运偏消。
探春有才华,有能力,有志气偏偏生于贾府末世,又是庶出,摊上了赵姨娘,贾环这样的家人。
清明涕送江边望,
千里东风一梦遥。
点出清明节时期乘船远嫁千里之外,再无相见之日。“涕送江边望”隐伏宝玉洒泪送行。
史湘云:
后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
喻湘云名字。
其词曰: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虽生于富贵的史家,但出生时即父母双亡。
展眼吊斜晖,
很快即看到夕阳,喻生活很快走向寂寥,结合后文,湘云婚后不久即丧夫守寡。
湘江水逝楚云飞。
隐湘云名字,同时水逝、云飞形容幸福生活很快逝去。
妙玉:
后面又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
美玉即妙玉,喻妙玉最终沦落。
其断语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妙玉作为出家人,没有做到“四大皆空”和“六根清净”,其世俗势利和情思甚至胜于常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伏妙玉结局,“淖泥”和画中的“泥垢”,未必如现代人所想指风月场所,可以是对下流污浊之地的形容,也可以指地位低下被打入贱籍。古代有度牒的官方认可的正式出家人地位是高于普通人的。
贾迎春:
后面忽见画着个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
喻迎春死于孙绍祖之手。
其书云: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此句为佳句,流传甚广。“子系”即繁体的孙字,指迎春之夫孙绍祖,“中山狼”是著名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典故,这句指贾家门生孙绍祖发计后恩将仇报折磨贾迎春。孙绍祖的人物原型是祖上在大同之战中杀死长官临阵变节投靠贾家的,后文详述。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伏千金小姐贾迎春出嫁一年后被折磨致死。
贾惜春:
后面便是一所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
描绘惜春出家情景。
其判云:
堪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有观点认为“三春”是三年或暮春,即某事件三年后或春季过后惜春出家。三春实际应是指元春,迎春,探春三春,惜春看到三个姐姐的结局后,看破红尘毅然出家。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结合画看,惜春出家后是孤独冷清的。“青灯古佛”显然不是大观园里的栊翠庵。
王熙凤:
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
龙凤在一起时,凤为雌性;凤凰在一起时凤为雄性,凰为雌性。这里强调雌凤,指王熙凤“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凤凰应栖息于梧桐树,而这里却在冰山上,冰山终将消融,贾家王家破败后王熙凤随之没落,同时喻王熙凤死于血(雪)山崩之病。
其判曰:
凡鸟偏从末世来,
“凡鸟”合起来是繁体的“凤”字,同时以假凤真鸟讽刺王熙凤不识字,有小聪明无大智慧,同时点出王熙凤身处贾家末世。
都知爱慕此生才。
王熙凤治家的才华是被众人赏识和肯定的。
一从二令三人木,
指丈夫贾琏对她的态度变化:先顺从,后冷遇,最后休弃。二令即冷字,人木即休字,不必过度解读。
哭向金陵事更哀。
被休弃后王熙凤寄期望于金陵老家,结局悲惨。
贾巧姐:
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
描绘巧姐嫁给板儿后的农家生活。
其判云:
势败休云贵,
贾家败后巧姐的贵族出身不再有意义,甚至受到贾家的牵连。
家亡莫论亲。
贾家、王家败亡后巧姐的亲戚(狠舅奸兄)坑害了她。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因王熙凤周济了刘姥姥一家人,巧遇刘家恩人相救。
李纨:
后面又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
描绘了李纨母以子贵的辉煌场景,茂兰即功成名就的贾兰。
也有判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李纨春风般的青春年华在生完儿子后结束,没有人能胜过她的好儿子贾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李纨口中“如冰水好”的“水晶心肝玻璃人”王熙凤不但嫉妒李纨月钱、分例多,更嫉妒李纨有子。王熙凤流产后得了血山崩丧失生育能力,只能“空相妒”,无子是王熙凤的重大缺陷,是休妻正当理由“七出”之一。李纨“寡妇失业”教养贾政家嫡长孙,月钱、分例多合情合理,王熙凤对李纨的嫉妒只会被他人当作笑谈。详见第四十五回。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也可以理解为李纨守寡冰清玉洁但按规矩不能作为当家媳妇管家。李纨嫉妒王熙凤大权独揽管理荣国府,还有个好助手平儿。而在贾家的规矩下,这种嫉妒没有意义是空的,李纨一味向平儿示好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只是别人口中的笑谈。这个解释有些道理但略显单薄,与前面一联生子衔接不上。
强行把这句解释为形容李纨守寡如冰水般贞洁,青春守寡被笑话,结合“空相妒”意义不通。李纨的行为在当时是值得称颂的美德,无论富贵贫穷,或盛或衰,当时的主流价值观都不会把清心守寡,教子有方当做笑谈。
有观点认为此判词隐喻钱谦益,证据不足,仅供参考。
钱谦益(1582年—1664年),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学者称虞山先生。明末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钱谦益是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探花,后为东林党的领袖之一,礼部侍郎,因与温体仁争权失败而被革职。明亡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钱谦益依附之,为礼部尚书。后降清,为礼部侍郎。有学者指出,入清后钱谦益仍多次私下策反降清武将、暗中资助郑成功反清等等。
钱谦益以大礼迎娶名妓柳如是,似贾雨村。关于钱谦益有“水太凉”和“头皮痒”的传说故事,讽刺钱谦益怕死降清。钱谦益明清两代做官也是当的时笑柄。红楼梦讽刺社会现实和人物,当然也包括东林党人,但不能据此认定红楼梦暗写东林党。
秦可卿:
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
伏秦可卿天香楼悬梁自尽。
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
指秦可卿是警幻仙子之妹在人间的化身。
情既相逢必主淫。
这句相当突兀和负面,指两情相遇必发生淫秽的性关系。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荣国府“不肖”且和秦可卿有瓜葛的只有贾宝玉。贾宝玉不肖之开端和过早的性启蒙是从宁国府秦可卿这里开始。“不肖”原意是指不像祖先。
秦可卿这个角色有很多矛盾、神秘之处,她在第十三回即去世,届时会做专题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