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大爱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自幼生活在南方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这里依山傍水,自开埠以来就是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镇里有一条街道名字叫思雨路,这条路店铺如林,历史悠久,沿途种了许多法国梧桐,红彤彤的灯笼和老树大院是它给人最初的印象,通街洋溢着一种岁月如歌的文艺气息。

思雨路的地面是由厚厚的青石板加鹅卵石铺成,大概被南来北往的行人踩踏了几百年,每一块石头都被擦拭得油光发亮。道路两边的梧桐树显得亭亭玉立的样子,这树的叶子呈齿形有五个角,晒干了之后色彩斑斓,我们学校很多人拿它来做书签。到了秋天,叶子随秋风飘落在地,整条街会染成金黄色,显得格外热烈浪漫;每逢春天和雨季,女人们穿旗袍扭着细腰,撑起各种颜色的小花伞,高跟鞋磕碰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成为一道风景。来到这条路的尽头,你会看见一座五米高的小青瓦六角古风凉亭,它叫凤光亭,里面矗立着一块有精美花纹的大石碑,上面雕刻着一段遒劲的颜体古文讲述了亭子的由来;天热时人们拿着花草图案的扇子坐在亭里乘凉,这些景色也经常吸引了好多人来这里散步、拍照。

如今,我在远离小镇的沿海地区工作,每次我回到家乡探亲访友,我都要去那条路上走一走,看一看,除了因为这条街上的茶馆酒吧适合跟朋友小聚聊天,更是因为这条路珍藏着我一段朦胧美好的感情,留下了我无尽的遗憾。


思雨路的梧桐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经常走好运的人,为什么这么说?无论到了哪里,我总是能遇见美好的人和事。但常常就因为这个,我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的,我的付出不如别人给予我的多。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我人生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唐雯就是我亏欠最多的人之一。

那时候,大概是我高二上学期的九月份,有一天中午我们班主任钟老师领着一个高个苗条女孩走进教室里向大家宣布:“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插班生唐雯,她很会唱歌跳舞,大家欢迎!”

教室里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时全班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在这个新来的女同学身上。只见她微笑而谦恭地跟大家频频点头,白净的鹅蛋脸微微泛红,明亮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她脑后面扎着一条活泼的马尾松,颀长的身材穿着一件米黄色连衣裙,站在教室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有点紧张地说:“同学们好,我叫唐雯,来自新疆,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啊,来,先请大家吃糖!” 说完她用细长的手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把白兔奶糖,像天女散花似的抛向空中,散落在大家的课桌椅子上。

“唐雯,以后请你做我班的文艺委员,教我们跳舞吧。”我们的女副班长说。

“我刚来,不好去抢同学的职位,谢谢抬举!”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过,我真希望能为大家多做点事。”

唐雯的到来,在我们学校高二和高三两个年级的男生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知道我们高二(1)班来了个漂亮的插班女生。很多高中男生下了课有事没事就喜欢跑到我们教室窗口前瞎逛,他们顾左右而言他,趁机向教室里面瞄上几眼,希望能够看看那个叫唐雯的女生。

那时我很瘦,个子高,绰号叫“豆芽”,担任班上的体育委员。因为经常要带队做操,必须站在全班同学的前面观察队形,用眼睛扫描打量每个同学的姿势是我份内的工作,这样每次做操时我都可以假公济私,眼光偷偷地在唐雯身上多停留几秒钟。她也习惯了男人欣赏自己的目光,有时候对那些色迷迷男人也就报之一笑,不多计较,她是班上为数不多留着长发的女生。

“唐雯,为了安全,你必须把长发盘起来扎好,或者剪短,这样你才能练习跳高跑步,运动起来更方便。”有好几次,我在体育课上列队做操时提醒她。

“好的,早上梳头时我又忘记了,不好意思!” 她总是面带歉意,然后马上找个地方把头发处理好,及时纠正。

我是班里篮球队的中锋,每次我们跟别的班级进行球赛时,唐雯都穿起漂亮的李宁运动服来到球场做啦啦队的队长。我们每进一个球,她都会兴奋地站起来竖起大拇指,跟其他女同学一起欢呼,她跑过去跟投中篮的男同学大声喊道:“你太棒了!我们一定能赢。”

每个队员都被她的热情和团结所感染,她和拉拉队带来的鼓舞变成队员们在球场上拼杀的勇猛力量,所以我们班篮球队是全校最厉害的,这也加深加强了我与唐雯的友谊。

在学校里一大堆优秀的男孩子当中,我一点儿也不突出。我家里贫困,不如那些城市里的男孩穿得好吃得好,他们有很多零花钱,买了很多可以吸引女孩子的电子设备,可以晚上请女同学吃宵夜看电影,可以给喜欢的女同学买礼物等等。而我,一个建筑公司木匠的儿子,正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除了拥有一颗火热躁动的心、打篮球时能出出风头,其他就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了。我学习成绩排在班上十名左右,所有科目中只有数学最好,这也许是遗传了父亲木工技术好的基因。可是偏偏唐雯的数学成绩最差,基本上是在班上垫底的。每次老师公布考试成绩时,她最害怕的科目就是数学,而这正是我擅长的。

她在课余时间做作业碰上不会的数学题,会主动到教室后排来找我,她频繁接近我,我心里当然高兴也很自豪。次数多了以后,连班长和未婚的男老师都嫉妒我跟她说那么多话。

“别人在说我们的闲话了,你听见了吗?”我故意测试一下她的反应。

“我才不管他们的闲言碎语呢,我们正常讨论学习难题,身正不怕影子斜。哼!”她嘟嘟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无形中增加了我的勇气。

也许她觉得我人畜无害,乐于助人;也许她觉得我身上有一点魅力,至少她不会讨厌我。

“这道题刚才老师讲得太快了,我跟不上,还是没有搞懂,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呢?”下课后,她拿着刚发下来的数学测试卷,手指着一道题,走到后排我的座位上,然后俯下身子谦虚地问。

这时她脑后的马尾松突然松散开来,长长的发丝触碰到了我的脸,我闻到她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好像刚刚走出浴室那种海飞丝护发素的香甜味,我心里顿时好像有一只小鹿在蹦蹦跳跃。

“这道题啊…关键在A角到D角之间划一条辅助线......你看,划了这虚线,这两个角相等,再求那个角的度数就好办了。”我一边在草稿纸上画图给她看,一边给她讲解,她白皙的脸离我的脸是那么近,好像妹妹在跟哥哥说话。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豆芽!”她用甜脆的声音调皮地叫我外号,迅速看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转身离开,高兴地回到座位上去了。

这样互相探讨难题的情景每隔几天就会在学校里发生一次。

在我的帮助下,她的数学成绩很快就跟上来了,其他几门课她也有进步。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能超过一半的人,这样她也不偏科了,她父母看见女儿的进步非常高兴。按照这样的节奏,我们俩考大学都没有问题。

通过不断地互相了解,我才知道原来唐雯的父母在国家地质勘探队工作,她从小在单位大院里长大,比一般的农村娃早熟一点。由于勘探地质的需要,他们经常会更换工作地点,天涯海角哪里都得去。这次因为国家投资要在我们镇周围建设新铁路和高速公路,队部办公楼设在镇上,员工干活多数在工地,职工的家属房安札在临近城郊。

唐雯因为家离学校比较近,父母也想每天了解她的学习情况,担心她结交习惯不好的同学,于是她开始成为一个走读生,每天放学以后步行回家,而她回去的路途中,必定要穿过热闹的街道——思雨路,走过这条街再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绕着勘探队院子的围墙走五百米就到了她的家门口。有时候唐雯回家没有同学陪伴,我就偷偷在校门口等她,送她回去。

我们篮球队的几个男生,经常在打完一场比赛之后满身大汗淋漓,在傍晚上自习课之前喜欢跑到思雨路的小酒吧喝啤酒吃炒面,听着街上飘来的流行音乐,喝着麦香的啤酒,霓虹灯一闪一闪地发出荧光,我在音乐中不自觉想起了唐雯的身影,我知道自己喜欢她,她也有点喜欢我。我们的感情不但不能公开,而且还要压制,我妈妈也是个小学老师,对我管教严格,说过不准我在中学阶段谈恋爱,担心影响学习。

“万一我喜欢上了哪位女同学怎么办啊?”上高中后有一次我问妈妈。

“我会打断你的腿!你一个中学生,还不懂什么是爱情,考大学才是正事。”妈妈厉声对我发出了警告。所以,我经常克制自己的感情和行为,我与唐雯的交往就像搞地下党工作,不想让心中产生的情愫被妈妈发现。

大概是高三的第一个学期,那是一个寻常却又难忘的夜晚,我宿舍里的洗发水和洗衣皂都用完了,下了晚自习后大概九点多,我匆匆忙忙来到了思雨路的超市商店里买东西。

此时月光如水,轻柔地洒在思雨路上;微风悠悠拂过,思雨路两侧高大而挺拔的梧桐树,繁茂的枝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低诉着思雨路古老而浪漫的往事。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青石板上,宛如一地细碎的秋霜。

刚刚走出店门,我看见了晚自习放学后回家去的女生唐雯。她挎着书包,身着白色短裙,露出修长雪白的大腿,身姿婀娜,远远望去,她好像是夜色中盛开的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

“这么巧,小豆芽,你也在这,在干嘛呢?”唐雯停下来轻声问我,声音仿若夜莺啼鸣般轻柔。

“是啊,我过来买点日用品,你回家吗?这么晚,我送送你。”我回应着,带着一种命令的口气。

“正好,我们一起走,你送我到家门口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有什么好事吗?”我有点吃醋有点打趣地问道。

“没有什么,你想多啦,为了准备国庆节的文艺汇演比赛,今天音乐老师带我们班文艺小组偷偷彩排了几次,开开小灶,不要告诉我们的对手哦。”她把手指放在嘴边,悄悄地对我眨了眨眼。

唐雯轻盈地靠近我,她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的微笑。 此刻晚风调皮地吹起她的发丝,把她的下巴都遮挡住了。她微微仰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眼神中透着一抹羞涩。我知道,这也是她的初恋。我情不自禁地伸手为她捋了捋那被风吹乱的秀发,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娇嫩的脸颊,那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瞬间传遍我全身。

“哇塞!这妞真漂亮,哥们快过来看看……你是哪里来的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我耳边突然想起这阴阳怪气的男声。

我转身一看,右后侧站着四个叼着香烟的长发青年,中间那个大哥模样的人胳膊上有一条龙的刺青。

“别理他们,我们走。”我赶紧拉着唐雯的手要绕开这几个人离去,看样子他们就不是好人。我心里想:惹不起你们还躲不起?

“别急别急,你英雄救美也要讲究方法啊,先让这位小美女陪我们几个兄弟喝两杯去。”纹身的那位发话了。

本来属于我的美好时光却被突如其来的几个流氓粗暴地打破了。两个人拽着我的胳膊,另两个就走到唐雯面前,开始放肆地摸她的下巴,动手动脚。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我怒不可遏地大声喝道,努力挣开他们的手,双目圆睁,愤怒地盯着那几个流氓。

“小子,别多管闲事!我们也就玩玩,何必那么认真。”流氓们嚣张跋扈地叫嚷着,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家伙还朝着我亮出一把匕首。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然冲上去,一记直拳朝着黄毛打去。他侧身一躲,顺势挥出那把小刀,在空中划过。我只觉右臂一阵疼痛,但怒火让我顾不上这些,我抬腿猛踢向他的腹部胯部。旁边的两个流氓也一拥而上,有的试图抱住我的腰,有的挥拳朝我袭来。我捡起旁边店门口地上一根拖把,用力向他们挥舞劈过去,与流氓展开了激烈的混战。

混乱中,唐雯机灵地跑进隔壁一家店里去求助。

“有人报警了,警察来了,快跑啊!” 旁边商店里有个人突然大声喊几声。几个流氓听见后,拔腿就跑,一下子就消失在夜幕中......

“你怎么样?都怪我,让你受伤了。”唐雯来到我身边,眼里满是关切与自责,声音带着哭腔,她紧张地用双手轻轻捧着我的脸,仔细查看我手臂的伤势。

“我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用手掌按住伤口,强忍着疼痛,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她。

“都在流血了,还说没事,走,赶快去包扎一下。”她心急火燎地拉着我另一只胳膊,来到路边寻找出租车。

“司机,麻烦你停一下。”她挥挥手拦住了一辆绿色出租车。

唐雯陪我一同来到了最近的镇医院外科急诊室。医生迅速给我消毒止血,伤口上缝了三针,大约花了半个小时。

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我斜靠在洁白的病床上休息,她坐在我旁边,那温柔如水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我,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那柔软的触感让我的心跳加快,温暖无比。

突然想起我要送她回家,我们赶紧在医院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在11点左右到达了她家门口,看着她进了家门,我才放心离去。

自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

又是一个不上自习的周五夜晚,唐雯约我去思雨路那家名字叫邂逅的西餐厅共进晚餐。

晚上七点,我们如约而至,邂逅西餐厅天花板上的芝麻灯像天上的繁星一样一眨一眨的,柔和灯光下,音乐舒缓地响起,唐雯今天把马尾松松绑变成了瀑布般的披肩发,格外迷人。我们相对而坐,目光交汇,满目是藏不住的欢喜。

她细心地为我切好一块大牛排,递到我面前,“今天要犒劳你一下,你为我受伤了,要多吃点,好好补补。”她调皮地笑着说。

我很少吃这么贵的东西,欣然地接过,“谢谢,你也多吃点。”

“我要减肥,我吃水果沙拉,你吃了还要去打篮球呢!”

“你不胖不瘦,刚刚好,再说你也在长身体呢!”我也有理由。

用餐时,她桌子底下的腿不经意地碰到我的腿,那轻轻的触碰摩擦,却让我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谢谢你才对啊,那天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唐雯一边吃着夜宵,一边柔声自责地说,“都怪我,没来得及换衣服。”

那时候,我们中学生都没有手机,报警还要去找公共电话,那样做时间上也来不及。

“别这么说,保护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幸。”我深情地看着她,眼神无比坚定。

吃完饭我们在思雨路走着走着,我大胆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我感觉到我们两人的手掌心都在冒汗。走到一颗大的梧桐树下黑暗处,她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和心跳。

“别动,你头发上好像有什么?”她叫我停下。

她踮起脚尖,扶着我的肩膀看了看,突然,她在我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口,眼里满是深情。

“这是我的第一个吻,希望你能明白。”她红着脸,娇羞地说道。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仿佛停止了转动,这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亲吻,我心中充满了甜蜜与慌乱。

此刻我感觉思雨路的夜晚别有一番迷人的风情,街边的红灯笼散发着酒红而温馨的光,照亮着我俩年轻的脸。路旁的花丛中,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梧桐树上的叶子在晚风中左右摇曳,好像在对我俩招手,为这静谧的夜增添了几分浪漫。

“你看看那些梧桐树的叶子像什么?”我问她。

“嗯...像星星,它们在眨眼睛呢。”她说。

“你们女孩子想得就是浪漫,但我觉得它们像人的手,你看它们也是五个角,中间那片叶子长,像中指,风一吹,都在向我们招手呢。”

“你知道,这条思雨路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我又提问。

“不知道,你现在告诉我吧,你知道得挺多的。”她流露出好奇又有点崇拜的眼神。

“是这样的:在清朝康熙年间,有一次全县遭遇了大旱,两年不下雨,镇里的那位负责祈雨仪式的长老重病不起,他孝顺的独生女阿凤翻山越岭去深山里采药,不料她在山路上遇见了青年郎中霍光。霍光应邀跟着阿凤来到镇里给老人治病,在他的细心治疗下,几天后长老的身体就转危为安了。霍光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要离开小镇去其他地方医治病人,但阿凤内心已经爱上了霍光,两人依依不舍地站在街上分别,相拥而泣,泪水湿透了阿凤的衣襟,她泪眼汪汪地看着霍光离去……此刻天空突然下起雨来了,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两夜,镇里周围久旱的百姓和庄稼终于有水可用了。后人为了纪念这段佳话,就在他俩分别的地方建了一个凤光亭,给来往的路人提供小憩之地,并将这条路取名叫思雨路。讲完了!”

“太感人了!我要把这个故事背下来。”她用手指擦了擦眼睛,竟然有点难为情地泪光闪闪,看得出,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我们很快就偷偷回到了各自的宿舍休息。

很快,同学们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特殊情感,不少男生向我投来了嫉妒怀疑的目光。可我不在乎,因为在我的心中,唐雯就是那唯一的女神,这份纯真的感情,比什么都珍贵。

随后好几次周末,每当夜幕降临,小镇归于宁静时,我们就相约在思雨路尽头那家邂逅西餐厅,点上几份夜宵,在烛光里聊着彼此的梦想与未来。

我们相约一起到双方喜欢的大都市---上海去读大学。我们忙里偷闲,那些日子里,思雨路见证了我们很多次偷偷的约会,我们每一次的相视一笑,都像是夜空中闪耀的星星,照亮了我们青涩的年华。

我们互相鼓励,共同面对高考的压力。唐雯的聪明与坚韧让我钦佩不已,而我则在她学习上遇到困难时给予最坚实的支持。我们还一起看电影,分享彼此的快乐与悲伤,爱情在不经意间悄然生长。

然而,意外发生了:在五月份的一次模拟考试中,我的成绩下降了许多,从班上第十名降到了三十名之后。

“你在学校搞什么鬼?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妈妈问我。

“最近我有些紧张……我睡眠不好,记不住东西。”我支支吾吾的想搪塞过去。

“我才不相信!我要去学校调查一下,你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退步。”她双手叉腰,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我想象她在学校训小学生也是这个模样。

我妈来到学校从各个侧面得知了我们的事情。她没有想到我会跟女同学约会,害怕我早恋分心考不上大学,错过人生关键时刻。

于是,有一天上午,满怀怒气的妈妈不顾一切地跑到学校,在下课时冲进我们教室,把我的抽屉翻了个遍,找到了唐雯送的礼物——那是一个心形的电子表和一个她亲自用手编织的文具袋,袋子上面还绣着我和唐雯的名字。

我妈怒气冲冲地走到教室前排,找到正在发怵的唐雯,对她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指责,甚至用了一些伤人的话语。妈妈说:“我儿子的学习成绩下降就是你造成的,你以后不要和我儿子来往了,你这个小妖精不好好读书,专门来这里迷惑男孩子的,你不想学别人想学呀,赶紧离开这里吧!”说完,母亲拿起唐雯送我的两个礼物往教室地面上一摔,扬长而去。

唐雯本就是敏感多情又脆弱的人,面对我妈的责难,面对这么多同学,她害羞地双手捂住脸,突然“呜呜”地哭出声来,只见她一边哭泣一边冲出教室往外走,肩膀一耸一耸的,那背影看起来多么委屈啊。

她这一回去,连续两天没有来学校上课,此时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

从那以后,她变得沉默寡言,也不跟我说话了。

我们分开了,唐雯的父母找到校长帮忙,把她转到了另一个班高三(4)班,因为临近高考,她也开始住校了,只有周末白天回家。我上课在二楼,她在一楼。我经常在楼上默默观察她,在课间操的时候偷偷看她,做课间操时她们班的队伍站在我的右前侧,做到第五节有个侧身往后转的动作,我原地不动地看着她转过来,她每次都看我一眼然后飞快地躲闪开……

最终,她因为情绪受影响太大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只上了一所本地师范专科,开学几个月后她就在家休学养病,而我如期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这一切的变故,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据同学说,她的精神因此受到了严重的刺激。

两年后,我利用寒假从上海回到家乡。我带着满心的遗憾和愧疚回到了小镇。那天傍晚下着毛毛细雨,我独自漫步在思雨路上,心中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和对唐雯的思念。走着走着,我来到过去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邂逅西餐厅。突然,路边一个熟悉的倩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唐雯,她披头散发,眼神空洞地坐在西餐厅门口的凳子上,嘴上轻轻哼着一首忧伤的爱情歌曲,全然不知衣服已经淋湿了。

“你是唐雯吗?你怎么在这里!我是豆芽啊” 我着急地问她。

“我在这里等豆芽回来啊!我们约好了的。”她轻声细语,“豆芽?......是你吗?”

“我就是豆芽啊,唐雯,你还好吗?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我想把那些礼物还给你。”她脸上有点惊喜,红彤彤的手上拿着她为我编织的那个笔套。

我充满感激和歉意地收下这个礼物,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我口袋里。

这时餐厅的一个女服务员出来了,她示意我过去,轻声在我耳边说:她得了精神病,经常来这里坐,我们不赶她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心疼地上前去扶她起来。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露出一瞬间惊喜,但马上又转为惊恐,然后说:“你妈妈来了!快...快去复习,不要影响你考试了。”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仿佛看到了她之前受伤的泪光与无尽的痛苦。

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试图给予她一丝温暖和安慰。然而,她马上又似乎已经不认识我了,用朦胧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今天要在邂逅西餐厅等一个人……我在这里等他啊。”她又喃喃自语,说的话全是我们过去读高中时的事。

“走,唐雯,我们回家去。”我想她家里人不知道她来了这,拉起她的手,赶紧把她送回家去吧,我还记得她家的地址。

路上我问她什么她都“嗯、嗯”点头回应,一会儿我们到了她家门口,我敲了敲门,门口出来一个大约四十多岁憔悴的女人,正是她妈妈。

“是你?女儿,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他就是那个害你的人啊,不要让他进来!” 她妈妈猛然抓住唐雯的胳膊,从我身边拉开。“你不要来打扰我女儿,她现在病了,是你妈妈害的。"她母亲的眼睛愤怒地瞪着我。

“对不起,阿姨......我对不起她......” 我难过地低下头。

“滚开,你不走我就叫警察来,你还没赔偿我女儿的医疗费呢。”

“不......不是,他是豆芽啊,妈妈,他是我同学。”唐雯这时好像又认出了我。

“阿姨,我刚回来不久,刚才看见唐雯一个人坐在思雨路发呆的样子,就把她送回来了。”我跟她妈解释说。

“你给我滚! 滚远点......越远越好。”她妈妈对我怒吼道。

此时,头发凌乱的唐雯正呆呆地看着我,着急地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我也心疼地看着她。

“呯!”的一声巨响,身后的门被她妈妈猛然关上了。

我呆呆地站在她的门前,心里涌起无限的痛苦与懊悔......

到了第二年春节,我又回去家乡小镇寻找唐雯。初春寒冷的傍晚,我在思雨路上徘徊,希望能够再次看见她的身影。走到母校、地质勘探队工地与家属楼旧址去寻找,不是放假了就是没人上班,一个人也没找到,人去楼空。

有个附近居住的熟人告诉我,唐雯跟着父母的勘探队迁移去了西北,具体地址没有人清楚。

我又回到思雨路的凤光亭,站在那里,想起我给她讲故事的情景,想到我俩的结局跟阿凤和霍光的结局是一样,心如刀绞。此时一阵强劲的夜风吹来,两边的梧桐树发黄的叶子纷纷落地,一层层的,雨水滴下来打在叶子上面发出声音,显得更加落寞。“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满地黄花堆积......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凄婉的词句正好是我此刻心情的写照。

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弥补过去给她造成的伤害。

小镇依旧,思雨路依旧,只见满地落叶黄花,不见她活泼可爱的踪影。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的往事将永远刻在彼此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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