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顾今朝的软剑上已幻出七彩光芒。这口“流彩虹”软剑若非用十成功力催动,绝对发不出如此眩目的光芒。顾今朝身后风声响动。他自然知道,围在身周的四个杀手不会任由他掠过不理。但只需耽搁得一丝一毫,小易势必落在那三个人手中。
“只要伤不在要害……”顾今朝双脚分踢,震开两对子母鸳鸯钺,借力一纵,去势更疾。他左手挥出,硬接了竹节钢鞭一记“横扫千军”;头一缩,一片刀光贴着脊背掠下。
顾今朝只觉左臂疼痛欲裂,后背似针扎火燎。这两下终究没有躲过。他听到被后一人惊呼一声,显然杀手们也未料到他竟硬接硬架了这几式凶险之极的杀招。
顾今朝在空中猛吸一口气,两处伤势痛楚稍减。他掌中的“流彩虹”已递向三人。那三人也未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不由一愣。顾今朝却不给他们喘息之机,“流彩虹”杀招频出,光华四射。
三个杀手本拟一击得手,却不料顾今朝竟如此舍命来救。他们手中兵器本就短小,只合偷袭突击,如今被顾今朝的软剑缠上,顿时觉得束手束脚。江湖中使软剑的人并不多见,只因软剑剑身柔软,难以控制,一有不慎,便伤了自己。就如流星锤、软藤枪、链子枪这些兵刃一样。但一旦练成,威力便不可小觑。此时,三个杀手只觉顾今朝手中的软剑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一剑明明刺向前胸,忽地一变扎向小腹,明明指向左肋,一转又到了右肩。
若说方才那“四魄”杀手现身之初,顾今朝还未尽全力下杀手,如今生死一线之间,八十一路“飘萍剑法”已使到极至。“流彩虹”剑尖摇荡,如风中柳摆,水上萍飘,虚虚实实,散出万点银光。
“三魂”心中暗暗叫苦,没料到“四魄”加上“天罗地网”六个人竟然没绊住顾今朝一个,更没料到车中女子的身手如此了得,竟是江湖中一流人物。
顾今朝一路“飘萍剑法”使到酣处,大喝一声,手腕一抖,一剑分刺三人。这一剑本是一招,但顾今朝出手太快,三人同时感到冷森森的“流彩虹”剑锋迫到面门。
铁棍落地,短刀飞出。只有一人手中还握着小叉,但这条连着手的膀臂已被连根齐齐斩下。另外两人左手抚住被洞穿的肩膀,五官不住抽搐。两人对视一眼,恨恨道:“走!”三人急退,一翻丈余。顾今朝冷哼一声,“流彩虹”在身前一抖,一溜血珠洒在面前,剑身寒气不减分毫。
得意楼“三魂七魄”十大杀手,“三魂”尤在“七魄”之上。“四魄”本要猱身再上,不料眨眼之间,“三魂”已重伤。“四魄”打个呼哨,一齐返身跃上树顶。只见树影摇摇,片刻间四人便遁去。
“天罗”在容闭月步步紧逼之下,已是左支右绌,狼狈万状,如今见得意楼七大杀手重伤而去,心下更怯。容闭月娇叱声中,“天罗”已自树上跌落,一股血箭从口中喷出。“天罗”左手抚胸,转眼看看身边的“地网”,一双手被断了的铁环扎得鲜血淋漓,只怕不废也难。
顾今朝手中的“流彩虹”已指在“天罗”咽喉,“天罗地网……嘿嘿……看今天是谁在天罗地网中……”
“天罗”不答,面色铁青。“地网”反而笑道,“我们兄弟纵横江湖……既入此行……早知有今日……瓦罐不离井沿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今天折在你们手里,不知阁下可能赐下高姓大名?”
顾今朝听他说到“瓦罐不离井沿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心中不禁一寒,顺口道:“难道我顾今朝……”
“天罗”本来一直不语,听“顾今朝”三字,脱口道:“莫不是‘春江花朝秋月夜’顾今朝顾四爷。”顾今朝一惊,随即平复道:“不错,正是顾某!”
“地网”接口道:“今日折在顾四爷手上,我们不服也不行了。没想到‘春江花朝秋月夜’也插手了。嘿!顾四爷给我们兄弟个痛快了断吧!”顾今朝道:“你们既然知道了……”
容闭月在一旁插话道:“顾大哥,由他们去吧。他们……他们受人钱财……这原也不关他们的事。”顾今朝听她语声哽咽,惊回头看,见她眼圈微红,泫然欲泣,不知为何。容闭月一抿嘴,转身疾走。顾今朝也顾不得地上的两人,紧跟上去。容闭月似是自言自语,“十年前我嫁易之,亲朋故旧无人赞成。易之家人甚至说我双手断掌,命硬刚强,日后必招祸患。如今想来不假,连易之身后都不得安宁。”
顾今朝听她忆起往事,明知她所说与杨易之之死绝无干系,但见她伤心过度,触景生情,心中也是一阵感伤,竟不知如何解劝。他默然半晌,回头道:“你们去吧!”“天罗地网”二人互相扶持,慢慢站起。“天罗”咳出一口血道:“顾四爷,承你手下留情。江湖中以后没了‘天罗地网’这名头。” “地网”接道:“顾四爷,我们兄弟虽阻你们不住,前路也必艰险。你……”他话未说完,言下之意却是显而易见。两人转身缓缓去了。
顾今朝望着两人背影轻叹道:“江湖中没了‘天罗地网’的名头。嘿!祸福相生。这一去才是鱼儿脱钩,遁出天罗地网。”容闭月听他叹气,伸手搌了搌眼泪,反来劝他:“顾大哥,此行可拖累你了。”顾今朝摇头道:“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我们只怕在这尘网中羁绊太久了。此事一了,我便退出江湖。”
他双眼在容闭月脸上一扫,似有深意,却不敢停留,忙道:“快看小易,受惊了么?”
容闭月也惊觉。二人忙奔到大车前,见杨小易仍坐在车中,一双大眼对着两人看来看去,却不见惊惶。容闭月忙将他揽在怀中,“小易,小易……”杨小易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妈,你别害怕,顾叔叔不是把恶人打跑了么?”顾今朝见他小小年纪,偏要装出一幅大人模样,反过来安慰母亲,言谈间竟颇有杨易之之风,心中又是一痛,抚住小易头道:“小易,以后顾叔叔把这些功夫都教给你可好?”杨小易用力点头道:“我练到顾叔叔这般功夫,再当御史便不怕这些恶人了!”顾今朝没料到他竟说出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容闭月喝道:“小小年纪,怎么跟你爹一个口吻!当什么劳什子的御史!”
顾今朝伸手揽过马缰绳,道:“走吧!车老板呢?”他说句“走”,听路边草丛中发出“哼哟”之声,原先驾车的老车夫晃晃悠悠站起来。顾今朝忙纵身过去,“老爹,没伤到吧。这一路让你受惊了。”那老车夫苦笑道:“我这魂儿早就吓掉一半了。要知道这么凶险,再多给我银子,我也不来。还好我老头子命大,每次都是有惊无险。”顾今朝忙赔笑道:“到了京城,车钱一定加倍。”他扶老车夫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先催马走在了前面。
顾今朝刚走出两步,忽地身子一震,险些栽下马来。容闭月一惊,掠出大车,到他面前,忽见他面色如死灰。顾今朝咬牙道:“那刀上有毒……”(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