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房客

陈默数着钥匙串上的铜环,第十二枚。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最后那个空荡荡的环扣,像在抚摸一道陈年伤疤。整栋公寓楼都在暴雨里摇晃,走廊灯管滋啦滋啦闪着,把301室门牌号照得忽明忽暗。

新租客是个穿墨绿雨衣的女人,帽檐压得太低,只露出苍白的下颌。她交现金时手套都没摘,纸币上还沾着雨水,在陈默掌心洇出暗红痕迹。

“我要朝南那间。”她说。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

陈默后背泛起凉意。朝南的302室空置三年了,上一个租客吊死在雕花铁艺床架上,警方剪断绳索时,尸体膝盖突然诡异地屈起,仿佛在虚空里踢蹬着看不见的楼梯。后来总有夜班护士说听见302传来高跟鞋叩击地板的声音——哒、哒、哒,三轻一重,跟抢救室心电监护仪的警报节奏一模一样。

“302不租。”他喉咙发紧。

女人突然抬头。陈默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她嘴角抽动着露出微笑,开裂的唇纹里渗出细小的血珠:“别怕,我知道怎么处理血渍。毕竟三年前那个雨夜,我擦过整面墙。”

陈默的钥匙串哗啦坠地。十二枚铜环撞碎寂静的瞬间,他听见302室传来清晰的锁舌弹开声。

陈默弯腰捡钥匙时嗅到一股甜腥味,像是铁锈混着烂草莓。女人雨衣下摆正往下滴水,暗红色液体在地砖缝里蜿蜒成蛛网。他想起三年前法医报告里那句“墙体喷溅状血迹超过2000cc”,喉头突然泛起酸水。

五楼传来婴儿啼哭。501住着单身孕妇,预产期本该在下个月。

“你听,”女人湿漉漉的指尖划过陈默颤抖的手背,“墙在呼吸。”

陈默甩开她冲进值班室反锁上门。监控屏幕雪花点跳跃着,302室门缝里渗出粘稠阴影,如同有生命般攀附着墙纸向上蠕动。他哆嗦着拨通片警老胡电话,却听到听筒里传来女人带笑的气音:“省点力气吧,胡警官正在302检查吊灯呢。”

身后衣柜突然发出指甲抓挠声。陈默僵硬地转头,看见柜门缝隙夹着一绺湿发——和他三年前在302室衣柜后发现的那绺一模一样,法医说属于某位失踪十年的歌剧演员。

婴儿哭声陡然逼近。监控画面里501孕妇正抱着襁褓敲401的门,裹婴儿的蓝布渗出大片污渍。“张姐帮我看看孩子后颈怎么了?”孕妇的声音从楼道传声孔钻进来,带着诡异的欢快,“怎么长出颗痣呢?和302之前那位租客尸检照片里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钥匙串上第十二枚铜环开始发烫,烙得他掌心起泡。三年前接手这栋公寓时,前任房东只留给他十一把钥匙,第十二把是他在302衣柜暗格里发现的,拴着褪色的歌剧票根,日期正是失踪案当天。

楼道灯全灭了。陈默摸到手电筒照向猫眼,墨绿雨衣赫然贴在门外。女人正在哼唱《图兰朵》的咏叹调,走音处和十年前剧院监控里的神秘合唱者完全重合。手电光扫过她脚下时,陈默看到四双脚印——两双高跟鞋印叠在雨靴印上,还有一双赤足的血脚印,脚趾残缺形状与302悬尸脖颈处的咬痕完全吻合。

“你换了新锁芯?”女人的脸突然挤扁在猫眼上,眼球几乎贴到玻璃,“可惜死人不需要钥匙。”她举起手里东西,陈默看清后发出嘶哑的惨叫——那是半截带着牙印的婴儿襁褓,别着枚生锈的铜钥匙,正是他藏在302通风管里的第十二把备用钥匙。

整栋楼开始倾斜。陈默听见承重墙传来骨骼断裂般的脆响,502室独居老人养了十五年的鹦鹉突然口吐人言:“第十二具身体准备好了吗?”声线竟与三年前上吊的租客临终通话录音里的男声如出一辙。

手电筒电池爆出最后一点火花。在彻底熄灭前的刹那,陈默看见监控屏幕上所有房门同时敞开,十一位租客如提线木偶般面朝302跪成一列。孕妇怀中的襁褓散开了,爬出的东西让他想起法医私藏的那罐标本——十年前歌剧演员被割下的舌头,此刻正蠕动着在地面拼出带血的字:轮到你了。

陈默的膝盖砸在地板上时,302室的雕花铁床正发出吱呀声响。那些带血的舌头突然腾空而起,像一群猩红的飞蛾扑向他的口鼻。他疯狂抓挠着脸,却在剧痛中摸到自己嘴角撕裂——十年前那个雨夜,他亲手割开歌剧演员喉咙时,对方牙齿也曾这样深深咬进他的虎口。

黑暗中有金属碰撞声。第十二把钥匙自动插进值班室锁孔,陈默眼睁睁看着自己不受控地起身转动钥匙,仿佛有无数透明丝线缠着他的关节。门开时穿堂风掀翻了桌上的值班日志,泛黄的纸页哗啦啦翻到三年前上吊案记录——照片里肿胀的尸体的右手缺了无名指,而陈默此刻正看着自己同样残缺的右手。

墨绿雨衣女人站在302门口,雨帽终于摘下。陈默对着那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脸发出呜咽——这是他失踪十三年的双胞胎姐姐陈绯,当年被他埋在公寓地基下的第一具尸体。

“十二个房客对应十二把钥匙,每个都是你杀过的人。”陈绯的声音不再嘶哑,露出脖颈处缝着歌剧票根的伤疤,“当年你把我骗进302时,用的就是这把钥匙。”她举起第十三个铜环,上面拴着半片婴儿的指甲,501孕妇的尖叫突然变成狂笑——那是他们被堕胎的妹妹,用血胎养了十五年终于爬出母腹。

整栋公寓开始坍塌。陈默在坠落中看见每个房间都裂开猩红剖面:401柜子里塞满他处理尸体用过的橡胶手套,502鹦鹉食槽堆着人牙磨成的饲料,201浴缸底积着十年前歌剧演员的骨灰。最后映在他视网膜上的是十二把钥匙插进十二具尸体锁骨的画面,而第十三个锁孔正在他心脏位置缓缓成形。

晨雾弥漫时,收破烂的老头推车经过废墟。车斗里染血的雕花铁床架上,粘着串生锈的钥匙。第十三个铜环微微发亮,里头凝着颗混浊的眼球,瞳孔边缘泛着青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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