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句俗话：要吃羊脑子，不管羊死活。骂人过河拆桥时，村里妇人往往恶狠狠把这句甩人脸上。
玉艳姐从初中美术教师爬到正科级岗位也就花了八九年。我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天，听到了一个传闻，说她又要升官了，考察组过两天就来。娘要嫁人，爹要升官，迟早的事，我心想。
市委组织部来考察的那天早上，我见红了。这是我们婚后5年第一个孩子，我吓得立马叫醒丈夫。“赶快去医院！”丈夫跳起来。慌乱中，我想起来得向领导请个假。电话那头却骂道：“怀个孕而已，至于嘛。要是都像你这样，我们单位还干不干活了！”一阵忙音，嘟得我血脉贲张。“不让请假啊？！”丈夫一脸惊愕。“我陪你去上班！”
玉艳姐的娘家和我们是门对门的邻居。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玉燕姐的妈妈提了满满一篮子菜回来。“哎呦，小王啊，送小薇上班啊！”千年不笑的扑克脸今天竟然如此灿烂，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到单位便撞见玉艳姐。她今天穿了枚红色的套装，祥云纹压襟，金缕丝走线。标准的女干部头一丝不乱。丈夫立马迎上去：“遇到您太好了，有个事能不能麻烦您？小薇今天见红了，请您批个假去医院看看。您也知道，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容易了。”“哦，那小薇你先来下我办公室！”带上门的时候，丈夫朝我使了个眼色，朝门内努了努嘴。
“领导，我就请半天，行吗？”玉艳姐埋头看文件，她慢悠悠地翻着，眼神一行一行地过滤着文字，像要筛出谷子里的石子儿似的。我好像看见自己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抓过她的文件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突然抬起头，正了正身子，一边理着桌上的笔纸，一边低着眼说：“市里呢，要我的个人述职材料，下午市委组织部就来了。我们单位就你材料写的最好，其他人我都看不上
。辛苦一下！赶一赶！”她竖起一堆文件，剁了剁桌面，放到一边，盯着我看。“去了马上回来，对了，单位的手提带路上。见红嘛，很正常的。不会有事的。”她笑着说。
匆忙赶到医院一查，孕酮偏低。因为是高龄产妇，备孕又很曲折，医生建议卧床静养一周，还开了请教单。我一听请假，条件反射似的看见了玉燕姐的那张脸，写材料的心思都没有了。夺命连坏CALL不停地响着，我在回去的车上赶着材料。路况不好，丈夫十万个细心也止不住颠簸。车在单位门口停下的时候，我敲完了最后一行字。赶紧去卫生间一看，还是一片殷红。突然，我听见了小隔间外传来的主任的声音。“真厉害啊！又要升官了。一边升官，一边生孩子，一男一女，而且都合法的！据说市里信访件一直不断呢！”我绷紧的神经突然松下来了。“她这么爱孩子，应该会准我的假吧。材料都准备地差不多了”这么一想，走向她办公室的脚步没有那么难迈了。
“啊！又要请假啊，上午不是去过医院了吗？……请假条，什么请假条……这是正规医院吗？……市中心医院？……是我们那个市中心医院吗？”玉艳姐脸一甩，手一摊，靠到老板椅上。“我也生过两个孩子的。我告诉你啊，这么几天就出血，你这个孩子没用的，打掉算了。”轰的一声，我觉得被人一拳揍在脸上，两耳嗡嗡作响。
一个星期后，她如愿提任。新来的是王局长，唯一的女儿今年刚上大学。他不仅准了我一个星期的病假，还批准我再休一周。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