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一件长衫,于我而言,它并不昂贵,却是家中倾尽所有积蓄才得以让我拥有的。这件长衫,虽不比他人的金贵,却是我十余年缝补的成果。它质地粗糙,做工并不精细,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或许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我愈发觉得这件长衫变得一文不值。原本以为,时代的发展会让它更契合现代社会的需求,可当真正要穿着它登上“舞台”时,我才惊觉,它不过是几片破布随意拼凑而成,与他人精致的衣衫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我并不认命,但我又不得不认命。现实却让我不得不屈服。在如今的社会,我们似乎不再有过多的机会去追求那华丽如金丝玉缕般的长衫。那些已然身着金丝玉缕长衫的人,仿佛害怕我们也能穿上同样的华服,于是千方百计地阻拦。他们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各种似是而非的道理,仿佛在向我宣告,只有他们才配得上那样的华服,而我根本没有资格。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责他们,我自己不努力不争气,打破了老祖宗“三代之内必出兴家之子”的预言 ,才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当我准备脱掉这件束缚我二十来年的长衫,我才猛然发觉,以我现在所处的环境,已然无法脱下。活在他人眼里,必将死于他人嘴里。父母的给予,亲人的期待,使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穿上已经这发硬的长衫。最可怕的不是长衫长进了血肉,而是当我撕开衬里,发现密密麻麻绣着祖辈的期待和父母为了给我省钱而省吃俭用的日子。每根丝线都在皮下蠕动,织成一张吃人的网。想到许多年前找了一个日结的临时工作。我不小心露出了口袋里面珍藏的毕业证书一角。包工头啐了口痰:"穿长衫的也来抢饭?"
前些日和一位已经功成名就的学长聊天,他用手指挑起我长衫的衣角:"这是民国三十年的款式吧?"咖啡店的落地窗映出我青白的面孔,领口磨损的盘扣硌着喉结,呼吸间尽是霉味。隔壁座位的姑娘穿着丝绸衬衫,袖口刺绣随动作流动,像一尾活着的锦鲤。
最痛的是深夜。长衫下生出细密的倒刺,随脉搏跳动扎进肋骨。用手机无事的看着招聘信息,学历要求那一栏写着"本科及以上"五个字。我盯着天花板上游走的光斑,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父亲骑着电动车带我去长衫店,怀里用牛皮纸一层层包着的,正是用来去裁缝铺缝制新长衫的工钱。那包裹着的工钱好似浸了雨水,沉得像具尸体,将我和这件长衫紧紧刺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