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能听见别的小孩抱怨自己大人重男轻女,可在我们家却是反过来的,父母特别疼爱我的小妹妹,就算把我和大哥两人放在一起,父母对我们的爱也不及小妹的十分之一。
大哥的衣服都亲戚朋友送的,而我穿的就是大哥穿剩的衣服,对此我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就算看着小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冲着我努鼻子,我也笑着安慰自己,小妹长得漂亮,自然要穿的好看一些。
可是,我心里的天平被推翻过一次后,再也没有砝码可以让它恢复到曾经平衡的状态。
那是我收到邮局送来的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一个周末。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大哥也为我能考个重点二本高兴不已,把他打工攒的几千块钱缝到了我的裤兜里面:“二娃,哥没出息,这些钱你留着上学的时候救急用。”
我没有推辞,大哥的心意我明白。
父母也高高兴兴的替我张罗上学的被子、衣服、还有钱。
可是就在周末,小妹也拿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当然,是高职。
那种学校,只要高中毕业都会无条件招收,压根和成绩不挂钩,小妹嘚瑟的冲着笑着:“看吧,红本本,好像谁没有似的。”
可是父母并不是很能懂,认为小妹是村子里第一个女大学生,心里特别开心,所以将我冷落到另一边,转身开始张罗小妹的一切,事无巨细。
大哥夜里一边抽烟一边抱怨:“爸妈这次真的过分了,居然花了三百块钱给小妹买了一个公主裙,还是露胳膊,露小腿的那种,穿着真的很丢人。”
大哥骨子里很封建,我笑着安慰他:“没事,女孩子爱漂亮很正常,那裙子小妹惦记好久了,估计爸妈实在没辙了。”
我的一切都是旧的,小妹连袜子都是新的,我叹了一口气,算了吧,忍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去大城市追逐我的梦想了,这些身外之物我就不要计较了。
夜里狗声吠起,将我惊醒,我跑出看的时候才发现是小妹在屋里和爸妈吵架。
女孩子的声音格外的尖锐刺耳,我有些纳闷,白天要什么买什么,晚上怎么吵起来了。
大哥喊着我:“回去睡觉,不要管了。”
我眼睛瞪的老大,大哥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怎么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大哥铁青着脸,无奈的对我说:“算了,你都是大人了,有些事早知道早明白的好。”
大哥推了一把,让我去听门缝,他回去睡觉了。
院子里特别冷,农村的房子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不用挨门缝都听的真真的。
妈妈哀求的说着:“灵灵啊,真的不是妈妈不愿意给你买电脑,家里一共就那么点钱,况且给你二哥我们啥也没有买,去学校的时候我们总要带一些吃的过去,让他和同学打打招呼你说是不是?”
小妹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管,我选的专业必须要用电脑,而且我要住四人间。这是你们欠我的,都要统统给我还回来。”
我以为这是小妹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在跟爸妈犯浑,所以心里的火蹭的一下蹿上来了。
光高职的学费就得一万多,学校也并没有强行要求学生带电脑,四人间同七人间相差整整一千块钱,小妹真的是打小被娇生惯养宠坏了,我恨不能马上冲进去凑她一顿。
可是父母一阵沉默后,小妹说的话在我脑海中炸了响雷:“是你们害的我家破人亡,害我没有了亲生父母,所以就算豁出去你们两条命对我好,也是应该的。”
惊雷炸过以后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还有“嗡嗡嗡……”
我听到了哭泣声,小妹的,父母的。
我两腿发软的回到了炕上,大哥点了烟递给我:“爸年轻的时候去了山西煤矿上挖煤,遇到了好老板,工资高。当时有个工友和爸一样的年龄,所以两人关系处的不错。可是那人有个毛病,就是赌博,可以说为了赌会豁出去一切,债主把家里老人气死,房子也被银行收了,媳妇无处可躲就将出生不到一年的孩子在丢在了媒矿上跑了。”
我不明白:“这跟爸妈有什么关系?”
大哥吐了一口烟圈:“妈当时在矿上做饭,矿工下去工作的时候,妈就好心带孩子,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有一个男人找到了矿上,说是赌博男人的亲戚,不能让孩子受苦,想接回家里养着,妈知道那个男人打电话求过亲戚,就信以为真了。”
看着大哥皱眉头的样子,我可以肯定这事他打小就知道了。
大哥继续说道:“很巧,那天休息,赌博的男人就抱着孩子想再次挽留老婆回来,是爸骑摩托车送去的,等爸回来时,妈就说了这件事,因为亲戚还在一旁等着,人微胖,看起来也憨厚老实,爸就将赌博男人和老婆见面的地方告诉了这个所谓的亲戚。”
“后来呢?”我有些颤抖的问大哥。
大哥的嘴一张一合,迟迟的没有吐出一个字。好像他迟说一点,痛苦就可以晚来一些。
大哥眼睛有些泛红:“没想到那个亲戚是黑社会放高利贷的人,他知道欠债人的具体位置后就叫了一帮子人,所以赌博男人为了保护老婆和孩子,杀了人被关进监狱了。”
我的手有些颤抖,嗓子干涩的难受:“他们就是小妹的亲生父母?”
大哥沉默不语。
良久我才嗓子沙哑的问道:“那灵灵的亲生父母去了哪里?”
大哥摇摇头:“不见了,警察到的时候孩子就被放在地上,是灵灵他爸让咱爸妈抚养灵灵长大的。”
所以我爸妈抚养灵灵是一种赎罪,尽他们一切可能,百般疼爱,灵灵要什么给什么,就算超过他们能力范围,也愿意卖血也愿意去换。
我问大哥:“所以不管吃的、喝的、用的……只要灵灵喜欢,你就毫无条件的让,是不是?”
泪从眼角滑落,大哥嗓子沙哑的说:“虽然爸妈不是故意的,但一辈子的内疚都快把他们的脊梁骨压塌了,毕竟是血债,我们还是要还的。”
我一夜未眠,脑海里满是血淋淋的场面。我也不知道灵灵是什么时候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我知道她也从未把我们当做一家人。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妈妈就悄悄推开门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头顶。
我整个人都蒙了,大哥连忙从炕上跳了下去:“妈,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也赶紧跳下炕想把妈扶起来,可是她红着哭了一夜的眼睛,吞吞吐吐的说:“二娃,你换个学校念行不行?”
我们本地有个三本学校打过电话,说如果我前去报到,不光可以免除学杂费,还有奖学金,所以,这便是灵灵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的原因。
我跪在妈的面前,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妈,难道你要为了灵灵毁了我的前途吗?”
“儿,都怪爸妈做了错事连累你,现在家里除了你的学费,真的一毛钱都没有,你爸那会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去打工了,可他当年在煤矿留下的肺病越来越严重了,你就心疼心疼你爸,在咱们本地同样也是念大学。”
大哥额头的青筋暴起:“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了大学生,却要毁在她的手里,我们的债难道要还一辈子吗?”
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看着深深的皱纹,我答应了,我放弃了重点二本,在本地县城读一所三本大学。
我们的家从那一天就散了,爸妈常常唉声叹气,哥哥做着木工手艺,灵灵如愿去了西安上大学,除了让家里打钱,其余时间基本不联系。
在爸妈的央求下我去西安看过她一次,小小的年纪跟男生勾肩搭背,穿着暴露。
甚至看到了一个和她很像的一个中年妇女,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小妹和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灵灵早早就和亲生母亲有了来往,所以她有了理由无限的压榨我的父母,
灵灵毕业之后三天两头的换工作,有一次打电话开口就让我爸妈打三万块过去。
在我妈支支吾吾的回答中,我一把抢过电话,破口大骂:“你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灵灵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的哼道:“是我白眼狼还是你们家别有用心,过年的时候打电话求着我回家,我以为真的心疼我,原来是着急把我卖出去,好收一大笔彩礼钱,告诉他们,痴心妄想。”
电话被挂了,我妈委屈的跟我解释:“灵灵在外面打过胎,我害怕她被坏男人骗,所以把她叫回来过年,托你婶子找了人品、长相、经济各方面都挺不错的男孩子。”
我爸妈五十多岁,可是长年累月的赎罪让他们看起来如同七十多岁一样苍老,我轻轻的抱住了妈妈:“不用解释,我都懂。”
现在我工作稳定,大哥也取了媳妇,生活的挫磨中我早就不记恨父母的偏心了,可是他们再多的努力依旧换不会灵灵的理解和原谅,她也从未是爸爸的小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