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租的这套房子是一层两户,南北朝向,居然还有个天井,在天井一侧的窗户分别是厨房卫生间和客厅过道。夏天的窗户大多都开着,和对面那一家相距不过2米。于是总能听到邻居家的日常,两口子说话,孩子哭了,逗孩子玩,打电话……午饭晚饭时间还能听到炒菜时锅铲相碰的声音,甚至闻得出炒了什么菜……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那个鸡犬相闻的年代。
我7、8岁前,住的是平房,平房是一排一排的,每家前面有一个篱笆墙围的小院。那时候一个单位的同事都住在一起,毗邻而居的既是邻居也是同事,大人们在一个单位上班,小孩子们在一个幼儿园或一个学校上学,互相都很熟悉。
记得我家小院里有一个大青石搭的桌子,夏天天气好的傍晚,我们会在院子里的青石桌上吃饭。吃着吃着饭,有邻居路过,就会互相打个招呼。
青石桌的旁边长着一丛金丝菊,似乎从我有记忆起那丛金丝菊就存在着,不知道是爸爸妈妈谁种的,也或许它原来就长在那里。每到秋天,金丝菊都会开花,开花时那丛金灿灿的花朵有一种蓬蓬勃勃的气势,我再也没见过有比我家长得更好的金丝菊了。
花开得好,总有邻居(同事)夸。后来有一个叔叔问爸爸能不能挖走几棵种在自己家?爸爸很痛快地答应了,而且大方地说:“你自己看着挖吧。”叔叔挖走了五六棵吧,我看着剩下的金丝菊,总觉得那缺了的一角像块伤疤一样裸露着让人难受。
到了第二年秋天,金丝菊开花的时候,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蓬勃的气势了,花开得零零落落。爸爸说,可能是那个叔叔挖苗的时候伤了它的根。我偷偷跑去那个叔叔的院子外面去看从我家移栽过去的金丝菊,因为只有几棵,虽然开得好,却也没气势。小小的我郁闷得不行,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家院子的一角还有一两棵地雷花,我们小孩子都叫它地雷花,因为它的种子就像一个微型的小小的地雷。长大后有了百度,我才知道它还叫“紫茉莉”、“夜来香”。是的,它总是晚上开花,开花很香,大多数都是开紫色花朵,也有少部分黄色和白色花朵。
地雷花都是野生野长的,虽然是草本植物,一棵花却也能长出一丛花的气势,有半人那么高,丛冠有一米见方。我经常存了它的种子,第二年在院子里找个地方种下,然后天天浇水,天天看,却怎么也不见种子发芽破土而出。等我没了耐心忘了这回事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院子里的哪个角落,又会长出一两棵地雷花来。
曾经有一次爸爸翻照片,看到一张那个时期我的照片,是在我家院子里照的,我有点扭捏地站着,后面是我家的房门,门前挂着竹帘。爸爸指着我身后的竹帘笑着说:“你看,帘子上那么大一个破洞也照下来了。”我一看,真的呢,帘子上好大一个洞,那是每次进出房间手掀起帘子的地方,天长日久,那块地方的竹片断裂、掉落,就成了一个洞。可是那时候我们似乎都没注意到那里有个洞,似乎那个洞就天经地义地存在着,以至于照相时都不知道避开或遮掩一下,以至于要很多年后,时空都转变了,我们才会注意到——啊,那里有个洞啊!
写着写着,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总希望有一个带小院的房子,为什么我总喜欢种一些最普通的花花草草,反而对名贵娇气的品种不感兴趣,为什么我每年都种地雷花,种不好还每年都种……这些,都是我儿时的生活,是印在我脑海中最初也是最深刻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