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了好几天的长安城,今天中午终于兜不住了。一阵骤雨,朋友圈不出意外的炸开了。有人被淋了,却有种中彩的快乐;有人午睡错过了观雨,言语间满满的遗憾。骤雨突袭,没有前奏,雨滴大而密,打在身上有些疼,很冰冷。
闷热夏天人们等待的雨,在农忙时却是父辈们最担心的事。麦子熟了就要赶紧收到仓里,只有靠在满仓的粮仓上,农民的脸上才会浮现出疲倦且满足的笑容。记忆里,麦穗刚泛黄,爷爷就把阁楼上的农具卸下来修正,扫干净镰上的灰尘,打开油纸包裹的镰刀,取出磨刀石,磨好刀片之后爷爷会在脸上刮两下,用胡茬试试打磨的是否锋利。架子车轮毂要检查,车帮要加固,车辕要适当加长。再等一场雨,雨后把麦场碾平。准备就绪后每天下午走到田头,摘一个麦穗搓开看看麦粒熟到几分,终于有一天,夕阳铺在麦田上,金色麦穗反射出铜色的光打在老人脸上,是收割的时候了。
田野里热闹了,人们起早贪黑只为了能早那么一天半日粮食入仓,只希望有大半月甚至一月的大好天气,割麦,脱粒,晒干,入仓。记忆里有两次收麦时候被骤雨淋湿小麦。第一次是碾场脱粒的时候,那天万里无云,太阳挂在空中晒退一切动物,知了都不叫了,青蛙也不叫了。大人们睡在树荫下睡在家里地上,满场的麦子铺在地上碾过三遍,最有经验的老农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有一场骤雨。一声炸雷,雨猛然倾下势不可挡,而太阳还挂在天上。
雨伴着雷声下来,人们没有丝毫应急的时间,既如此,大人们反而释然了。小孩子欢乐的在雨里撒欢,他们像田里的蔬菜一样渴望被浇灌。大人们坐在屋檐下看着雨,聊着家常琐碎,计划着雨停后的农活。骤雨过后,大人们走到麦场,挑起湿透的秸秆,把被泡的麦子拢在一起,麦子本来就要晒干,无非就是多晒一两个日头。雨后没了燥热,大人们一边干活一边讨论刚才的骤雨,老人们唏嘘不已,几十年的农忙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骤雨,这场雨将是一整个夏忙季节大家的谈资。
第二次是在准备麦子入仓的时候,其实当时麦子已经晒干了,可父亲还想再晒一个日头确保麦子干透,检查麦子是否干透的方法就是捏几粒麦粒扔嘴里需要用力咬开,并发出嘎嘣清脆的声响。那天天边堆满厚重的云头,像列阵城下随时准备攻城的军队。父亲一直很小心云头的走势,午睡也睡的不踏实。到了下午4点左右一切都还正常,准备吃了午饭就收麦子,提了一天的心到这会儿也不敢松个一星半点。
全家人盛着饭在树下吃着,突然起风,父亲赶紧放下碗拎起农具就开始拢麦子,母亲,姐姐和我也立马紧张起来。可天边大军压境,黑云压城,四周云头眼看着就要汇合,云里闪电好似行军的旌旗,战鼓也隐约响起,全家人不说话都最快速的行动着,配合默契争分夺秒,没有晒粮的邻居们也来帮忙,拢麦的拢麦,装袋的装袋,如果这个时候天神站在云头看着我们,应该和我低头看忙碌的蚂蚁一样吧。
最后一袋粮食刚拉近屋里雨就瓢泼下来,父亲长吁一口气,说了一句真是打仗一样,周围人都笑了,紧张气氛一扫而光。母亲端出来切好的西瓜递给众人,西瓜平时都放在井里,冰的瘆人甜的倒牙,雨滴变成冰雹砸下来,院子升起浅浅一层尘土,孩子们疯了大人们也无比兴奋,堂哥拿个搪瓷盆接着冰雹吃,据说吃了可以预防牙疼。人们吃着西瓜享受着战斗胜利后的喜悦,无比满足。
如今这种场景再也见不到了,一辆收割机半天就把整原的麦子收完,昨天还一片金黄的大地今天就只剩下铁骑掠过的疮痍。我只能站在窗口,和同事们感叹两句好雨,回身坐在电脑前,敲下心里的怀念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