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12点,外面的天水汽很重,阴空,有些云,闷热着。陈意一直觉得口干舌燥的,又懒得下床,冥思苦想“睡着了就不渴了,快点睡,快点睡。”维持不到5分钟,受不了,发信息给陈铭:陈铭,嗯未(你睡了没)?陈意突然又开始尿急,忍了没一分钟,不耐烦地下床去厕所。她一直咳着清嗓,而且越来越渴,刚走出厕所门口,小腹猛得一疼,胸口闷得慌,一把蹲了下去,不知道该捂哪,只是表情痛苦,气喘吁吁。
稍作好些,她扶着墙站起来,缓缓走向客厅,她一手在茶几上拿起瓷杯,一手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拿起保温壶。这边水在倒,那边她在发呆,水很快满了坠到地面发出“啪哒啪哒啪哒”的声音,她才晃过神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桌布擦了擦地板。她坐下试了一口,水是冷的,只好倒回去,重新煮一壶,这边在煮,那边去房间拿手机。当她走出来的时候,许之源已经被她的动静吵醒了,不耐烦地拿起手机看时间:都十二点半了还不睡觉?陈意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微信,陈铭没回,瞥了一眼他的房间,门没关,瞥了一眼鞋柜,没他的鞋子,她去陈铭房间视察一下,没人。
陈意有些着急了。水开了,她坐在沙发上,这边打电话给陈铭,那边开水在往杯子里倒。手机里传来:”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话刚说完,陈意迅速把脚往后收却撞到沙发,便先后叫了一声“咝,啊”,是没看杯子,开水倒着倒着满了又溢出来,蔓延到桌边,一滴一滴100º的沸水滴在她脚上,一块一块通红的皮肤焦灼起来。许之源闻声赶紧跑出来刚好陈意放下水壶,拿起桌布一边擦桌子,一边拿起瓷杯要挪开,拿起来时手又被烫到,一松,瓷碎了一地。滚烫的水随之涌出,陈意手一直痉挛,许之源边说了句:“碎碎平安,你没事吧?”边走上前去把她拉到沙发上,按她肩膀让她坐下,随后用茶杯倒了三杯白开水,瞟到桌子上还在拨打电话的屏幕 ,拍了一下她的头,愤愤郁郁地说了声:“你倒是挺能耐啊,女杨戬,三只眼,没瞎的两只看手机,瞎的一只看水杯?哪伤着了没?”陈意抓住许之源的手,拿起手机打了陈铭电话: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带着哭腔瘪着嘴说:“源哥,陈铭可能出事了。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越是重复她越是打,她越是打就越心慌。许之源将她的手机拿过,挂掉电话,一看时间,快一点了。确实怪了,平常的铭哥就算回得晚也会打声招呼,今天怎么都不支一声?陈意站起来 ,许之源抓住她的手:“去哪?你看看几点了?”
陈意:“源哥,我去局里找看看,我担心,我担心……”
许之源:“穿件外套把水喝了 我带你去。”许之源太了解她了,这要是不去,她能一整晚不睡觉,去了看见陈铭,她还能回家安心睡觉。再者其实他自己也慌着,怎么陈铭还不回来?不会真出事?
他们到了局里,可是局里只剩值夜班的李佳。李佳说:“二队一整支队早就下班了,好像一起出去聚餐了。”
许之源打电话给二队的李伟东:“东哥,是我之源,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你休息”
李伟东:“没事,怎么了?”
许之源:“铭哥跟你们在一块吗?”
李伟东:“呃……我们十点下班一起去桂南园聚餐,然后啊铭喝了点酒,队长送他回去了,他没回家吗?”
许之源:“什么?喝酒?哦是,他没回家。”
李伟东:“可能在队长家睡觉吧”
许之源:“没事,先挂了。”
许之源又打了电话给二队队长陈文斌:“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拨了好几个没通,最后还关机了。
许之源拉上陈意开着车去了陈文斌家,陈文斌说:“他死活不肯让我继续送,我就让司机把他带回去了。怎么,没回去吗?”陈意说话开始哆嗦:“找,找,找找吧,源哥。”陈文斌开车跟着许之源和陈意把诺大的潮州转了又转,到一个堤下,陈意突然胸口特别闷,着急想吐,让许之源停下。她赶紧下车,却一直干呕,吐不出,许之源拍了拍她的背,眼睛四周扫视,发现了横在地上的小电动,他叫了一下陈文斌,让他去看看,其实他心里慌级了:老爷保号老爷保号。
这不就是陈铭的小电动吗?陈文斌转头唤许之源,他们俩赶紧跑过去。陈意一看这车立马东张西望喊着:“陈铭,你在哪……”
堤下长满杂草,大概过膝,他们顺势往下走,一圈又一圈,找不着。此时已经三点了 ,天是深蓝色的又带点灰,天气无比闷热,三人的后背湿透了。陈意走着走着自己往他们反方向走去,她手机的手电筒照进草里,突然她腿脚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听到“噗”一声立马回头,看见瘫倒在地上的陈意,许之源忽然心头一痛,第一反应还是跑了过去,看见了尸体,立马蹲下,蒙住陈意的眼睛,抓住陈意的肩膀,把她的脸硬搂向自己胸怀,陈意还没哭,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也看见了,一个男人穿着警服躺在脏兮兮的杂草里,血从头部开始流出染红了一片土地,甚至旁边的草根。浑身是杂草和泥土,目前是有明显可闻的酒味,嘴角染得尽是血还是淤青,额头血肉模糊,眼睛肿胀还磨破了皮,鼻孔也流出了血,整张脸不是血就是土和草,不能看了。
看着浑身上下可见处皆是伤口和血的尸体,陈意推开许之源,看向尸体,经管许之源怎么阻拦:“啊意,别看,听话。”陈意仍然直面尸体,她不知从何下手,浑身直哆嗦,哑口无言,眼泪直流,心口直痛,一个字也蹦不出来。许之源赶紧拿起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
陈文斌看着眼前一幕,赶紧跑过去摇了摇躺着的“死寂”,尸体的头没有那么重,但是他扶起时手上青筋四起,眼眶红了,他迅速用确认的眼神看向尸体左手,确认后好像是那个答案,但又不希望是那个答案,猛吸一口气抬头眨了眨眼睛 ,蹑手蹑脚地试探着他还有没有呼吸,他忽然手抖了一下,又抬眼望天,吸溜了一下鼻涕,颤抖地喊出:“啊铭,你醒醒。”
许之源捏捏陈意的肩膀:“没事的啊意,救护车要来了,别担心,铭哥命大,有老爷保号,无事个(有神灵保佑,没事的)。”许之源眼睛里不知不觉已经被泪水打湿,他的心自从出门一刻就没平静过,一直狂跳,三个人已经汗流浃背。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生开展了一系列急救,但是,终究,还是,当场下了死亡通知书——
医生看着许之源他们,摇了摇头:“安息,已无生命迹象了……”陈意拉住医生,跪在地上磕着头:“医生,医生 你再看看再看看,医生,我爸还没死,你快救救他,我,我,多少钱都出,我求求你再救救,我爸不会死的,医生……”医生拉住她很无奈:“别这样,妹妹,我们尽力了,你爸爸真的没有生命迹象了,安息吧。”许之源赶紧制止她:“啊意,啊意冷静点,别这样。”陈意看向许之源:“哥,你让他们,让他们再救救,陈铭他肯定没死的……”尸体被警察抬走,陈意被许之源搂在怀里,许之源:“啊意,听话,铭哥,不在了。乖。”陈文斌也跟着上车,一路握着尸体的左手,冰冷的、僵硬的、苍白的手满是泥土和血。陈意被许之源抱去车里,随后到了医院。陈意好像被吓定住了,一直一动不动,许之源抱起她,找医生给她看看 。
陈意眼睛里瞬间失去了色彩,直接哭晕了。等她晕了一会儿,醒来,一把推开门,嚷嚷着找陈铭,许之源带着她去 。到了停尸房,许之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摆着一张床,床上是自己的爸爸,盖着白布,冰冷得躺在那。许陈意要掀开白布,陈文斌抓住她的手:“还是别看了吧。”许之源怒吼:“把手放开,这是她爸。”陈文斌也吼了回去:“他妈的脸都糊了……一会,一会吓着孩子。”说完看了一眼陈意,还是把手放开,布一掀开,陈意捂着嘴巴失声痛哭,摸着尸体的脸轻轻叫唤着:“陈铭……陈铭……”任凭陈意怎么叫唤,尸体就是尸体。他走了,他走得凄惨,走得匆促,走得委屈,走得愧疚。陈意趴在尸体上,嚎啕大哭:“我现在就去惹事,你起来啊,起来跟我吵架啊,陈铭,陈铭——”直至最后又哭晕过去被许之源抱回家。
陈文斌仍然在停尸房,看着尸体,病房只有他和一具死尸,他终于盯着尸体盯着盯着,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抱着头,咬着手,无声痛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