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某一年,学校开办了计算机国二培训班,而且学费比去年有所上涨。寝室里的小姑娘们即使颇有微词,但仍咬牙报名。
决定报名之前,其中有一个小姑娘说要先问问她的老师。我们都很纳闷“不是都问爸爸妈妈吗?你这挺特别啊。”她羞涩一笑“我老师很关心我……”
“那,这是你的什么时候的老师呢?”我好奇问了一句。
“我小学时的老师,对我可好了。有一次我近视眼了,看不清以为自己是要瞎掉了,然后哭着去找老师,老师还把我抱在怀里哄;毕业后老师也可关心我了,我俩一直在微信里联系,当年报考大学的时候老师还帮忙查学校,还问她的儿子学校情况;在微信聊天的时候老师总是给我发注意身体,叮嘱的话……”她说的时候,一脸幸福与感恩。那是一个遇到疼爱,遇到善良的人独有的表情。
看着她,我想起了您。
您是能歌善舞的,当年学校的舞会上您的一首《大碗茶》,四座皆惊。
您亦是争强好胜的,当年您教过的班级,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班。
当年我们二班在您的严格教导下,成绩甚至好于学校花大力气配置的“贵族班”。您执教的科目是语文,为了培养我们的写作兴趣,提高作文分数,您鼓励我们经常写文章,并且会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拿出来点评。是您,给我开启了写作的大门,一度唤起了我写东西的热情。每晚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扑在桌子上写作文,乐此不疲。
从教师教学水平与教学能力上看,您是无可挑剔的。可是啊,师者,除了进行传道授业解惑的教书之外,还担着育人的责任呐。
我的左耳耳垂处有一处永久撕裂的伤口,每次洗头沾水后总会有一种隐隐的疼痛。那是您赠我的“礼物”。
麻麻说我小的时候淘的招人烦,为此没少揍我。那时候的我,仿佛生错了性别,女孩的身子男生的心性,好动不喜静,对什么都没有耐心,尤其是作业,几乎是龙飞凤舞的,简单点说就是“狗爬字”。
在某一次我又对付着写完了您留的作业,并且写自己的名字写得非常不成样子之后,您勃然大怒,当场在讲台上揪着我的左耳训斥,并且罚了我写自己的名字100遍……
台下的同学一道道注视的目光、您当时的样子、耳朵被剧烈扭曲的痛觉,犹如摆钟,时不时地会在心里摆过,从未离去。
后来,当我面对高考志愿时,在第一志愿上郑重地填上了一所师范类学校。
如今,我走上了您曾经的道路,日后的生活轨迹和学校、学生密不可分。
我曾遇见聪明伶俐,上课漫不经心,但却考试样样精通的学神型学生;曾遇见随心所欲,不爱听课,不爱学习,向往草原与自由的“野马型”学生;亦遇见心思敏感细腻,多愁善感的“玻璃心型”的学生……
我学习着您的教学能力,认真地向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
但是,我不曾学习您的教学方式。不曾去体罚学生,更不曾去因为情绪控制不住而让学生成为我情绪的接受者。
少年时期是一个人心灵成长的重要基础阶段,如同树根,如同水源,日后是参天大树、飞湍瀑流还是残枝败叶、河枯海干,无不受其影响。
因为懂得被打骂的痛楚,懂得幼小的自尊心碎裂一地的感觉,所以登临讲台这些年,对于我的学生们,从不曾打骂与体罚。而是不厌其烦,循循善诱,慢慢来。
曾经带过的班级里,有一个女孩子,羞涩而聪明。某年的教师节,办公桌上一张盈满学生单纯心意的贺卡静静地躺在那里。娟秀的字体,一如那个文静的女孩子。
老师,喜欢您的春风化雨,温柔相待,敬祝教师节快乐!
将贺卡小心且妥善安置后,打开学生交上的观察笔记作业,细细观看。忽然看见,笔记上有这样一段话:
岁月极美,在于它的必然流逝。当时的痛苦至极、绝望难忍,到了今天,不过是风轻云淡,策马青山。
时间如此万能?事过境迁后,能如春梦了无痕?
无人知,每一次在讲台上讲课时,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偶尔会有一阵恍惚,误把学生们的目光看成那一天的眼神。
无人知,每一次面对别人过于大幅度的动作和接近,心里的慌张与身体上下意识的躲避,汹涌如潮。
无人知,曾经的自己有多张扬恣肆,疯如脱兔。而现在,温柔如水,安静如山是别人给我的评价。
更无人知,在多年以后,我曾遇见过您。您的眼神不复当初有神,隐隐地透出几丝昏聩。一头青丝,尽数变为白发……时光赐我成熟之时亦赠您衰老。
我知道,此时应该笑着同您打招呼,诉说多年不见恩师的感念与感恩。可是,直到我们擦肩而过,我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就像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会换来一句没关系一样,不是时间越久,一切的事情就会被渐渐遗忘。有些事,有些人,在心里,如同一坛苦酒,辛辣苦涩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浓烈。一口入喉,酸涩蔓延得全身都是……
生活有酸亦有甜,因为不想背负着痛苦前行,就必须选择遗忘。所以啊,对不起,我要很努力地遗忘您,用尽一生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