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随想(节选二)
——追忆逝去的年代(一个画家的自述)
杨晓炎
一记童年时代
妈妈是个脾气爆燥,只有初中文化,动不动和奶奶吵架要她滚到乡下去,婆媳关系长期不和。比我小一岁的妹,属狗,生肖不对,鸡狗鸡狗,我和奶同属鸡,亏了我奶奶如同“母鸡保护小鸡”。以至我毕业分配长子去农场,是我奶私下和我爸说,就这么个孙子要求照顾留在上海工作,这天晩上给妺偷听到,一直怪我奶奶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连奶去逝,被奶一手领大已成法籍公民的孙女都没从巴黎飞回看奶最后一面。她自已也承认变种了,受了西方思想的影响,金钱至上,一切按法律办事,没有兄妺之情,父母养育之恩。只有索取的权力,没有付出的责任,时常从法国来电话,要爸妈的房子,近在电话里和我说“心里话”,要我产权证上加她名字。梅勒曾说过不愉快的童年造就一个作家,至少他的论点能促使我写作,我真的很喜欢小时候的妺妺,一同在天井里偷吃爸妈买的葡萄,一同“办家家”,捉迷藏,她在天井里洗澡(那时住房没有独用卫生间在自家天井搭凉棚)哇的叫起来,我勇敢的冲进去打死一条蜈蚣,她赤身露体混身发抖抱着我,引起我妈的一顿臭骂,责怪我奶没有教育好,女孩子洗澡,怎么男孩可以冲进去呢?我奶马上反驳,那么蜈蜙咬人呢?奶是帮我的。
其实女人的祼体我早就看过,我妈是有点健忘,记得我很小时候,妈带我到她纺织厂洗澡,我最怕洗淋浴,象针刺一样难受,手拿一只拖鞋捂脸哭泣,小眼一睁,只见周围白白润润肚子下面黒呼呼的妈妈阿姨们,围着我叽叽喳喳“喔,这就是她儿子,好漂亮,象他爸爸双眼皮!”我妈不管我了,只顾跟小姐妺讲话冲凉。还有一回,我家隔壁厢房邻居有一个女主人,赤脚护士(“文革”时医生护士下乡的特殊称呼),她老公有哮喘,她经常下农村带年青培训生到家过夜,那夜我抱着小猫睡觉,突然小猫要吃奶,我赶紧捧着小猫塞到正好这位哮喘老公开了门逢里(知道我的猫是他家老猫的仔),猫离手,抬头望见这位女主人雪白胴体搭拉着两只乳房,刚洗完澡,地板上睡着位青年培训生,这个画面在我眼帘仅几妙钟,门关好,却留在我脑里一直思考;夫妻之间的性生活是何等的重要,既使在“文革”间,两性关系已有宗教色彩,这位赤脚护士敢冒揪斗的风险,哮喘老公为爱帮她望风,没有这个小猫,谁会想到这位赤脚护士白天是“斗私批修”的造反派,晚上却是“男盗女娼”,是猫给我看到了人间的真相。至今我很爱猫,猫给我灵性,特别喜欢猫自由的性格,猫从来不会跟着主人死心踏地,只有“狗腿子”,没有“猫腿子”,狗牵着,猫不牵,故西方人爱猫者多,东方人爱狗甚多,喜欢听主子的话。现在我孩儿时住的石库门老房子早就拆了变成商品房,这位为爱的哮喘老公已去逝,赤脚护士至今活着已变成老太,回首往事她至少曾经拥有过。
住房困难三代同堂,在我那个年代已经有了。我爸是复员军人,亏了他在1949年前在部队读过军政大学当过炮兵教官,这个经历算他是参加革命工作干部,现在已80多岁耄耋老人,工资不打折扣享受离休老干部代遇,有时言语流露岀养老金比退休工人高多了看病不化钱的自豪感,遭同事的嫉妒;笑他立场不坚定,(因老爸晚年走路不稳,又不是党员),照他的说法是不会拍马屁,领导不会关心他,连复员回来进化工厂教书带着老母讨了老婆生了一对儿女,房管所分配一间底楼石库门南市(原蓬莱区)弄堂房,等老母去逝前夕离休了只増配一间不独套工房,还不如讥笑他立场不坚定的同厂看门人,领导关心分给他三套工房,养老金没有老爸多,房产倒増值了,还牢骚满腹,有时我提醒老爸,不要夸,低调点,你的代遇好比是赶上火车的未班车,正好吃在政策线上。
我至今不明白老爸复员回来进厂工作,就这一间石库门客堂间,带着老母和我妹,一天到晚骑着自行车同妈早出晚归上下班,为改善居住条件,让老母睡在自搭楼梯下隔间大概有八平方米房,我大半的童年随奶奶住在这小屋,墙上贴一幅年画大眼睛胖娃娃骑在鲤鱼上,我把被子当船,奶奶在灶间烧菜,边说“在床上好好玩不要跌下来,”毎到黄昏我闻着一股菜油味,坐在被上,看着年画,答应奶奶:“喔,我在坐船,不会摔下来!”灶间是公用,一到烧饭时间,都挤在一起,常为用水笼头发生邻里纠纷,三、五人家同一时间用水,不发生矛盾才怪。在当时邻居争公用面积发生吵架动武是常有事,奶奶很知趣常等邻居没来或烧完,她才工作。楼上有个资本家太太与奶奶较好,经常走下来看管我,有时带我到她家玩,她的家很大楼上全部是她们的,厢房窗口,面对小学操场,有晚会球赛就叫我去看,三楼有大阳台,国庆焰火早就放只小绿靠背板凳,这只板凳跟随我进幼儿园、在弄堂口乘风凉听故事、坐在上面看云彩、等奶奶来接我……没想到这只绿色小板凳至今完好如初,可惜我不是伟人,否则这只绿色靠背小板凳是文物了,如今坐在上面已是我老妈折银元宝,烧给我奶奶用,我奶健在时,她俩象冤家,经常为我哭闹而大打出手,我小时喜欢哭,奶说我“哭宝”,不肯进幼儿园,奶送我进幼儿园分手后,我大哭拉住奶手不放,幼儿园阿姨岀来就拖住我,接着传来一声惨叫声“我要奶奶”;每天如此,于是我不吃不喝坐在绿色靠背小板凳,苦苦等待奶来接我,园长都担心我这样下去活不成,叫我奶接回去自带,我高兴得如同解放,妈就不高兴,她做夜班,白天要睡觉,有一天下午奶去交麻绳(她自食其力在里弄居委加工厂找了份揺麻的工作)、,一边还带我,平时她怕我哭常带我一起去交麻绳,这天下雨,没带我,一觉醒来大哭大闹,要奶奶,正好吵醒我妈,她象只老鹰抓小鸡似一把拖住我往床架上砸,我己哭不出声,拼命呼叫奶奶,这时我的眼睛里已看到奶奶象母鸡似的冲进来,从老鹰手里一把夺过小鸡,当我回到奶奶房间已是奄奄一息抽泣微弱的声音:“我要奶奶……”,写到这里就含泪,儿童记忆至今有妈和奶吵嘴的对话:“你靠孙子,我不靠儿子!”“这算什么话,养岀来就要对他负责,他爱哭有什么办法,打死他你要坐牢,从来没有看到过娘这样打小囡!”是的,妈妈的暴力行为,到了老年的我都印象深刻,常教导儿子,找老婆千万不要找脾气暴躁,性格温柔体贴善良胜于外貌漂亮……
由于我不愿去幼儿园,妈又不愿奶带我影响她睡觉,她把我寄托在一个小姊妺家里,早上煎一个蛋放点菜带一盒饭,叫我拎好上班前早晨送到此家,晚上下班爸妈来接我回家,这段日子是我最孤独的,冬天在寄放人家门口晒太阳,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遐想……每到中午盼吃饭,加点猪油泮饭美味可口,然后就在门口盼爸妈来接,有一天奶奶去交麻绳路过我这里来看我,高兴得抱住我就哭,我满脸泪水,拉住奶的手往寄放人家走,这位妈的小姊妺听了奶的述说,婆媳不和不可以影响孙子和奶奶的感情,小姊妺劝说过我妈,再加上小姊妺的丈夫有肺结核病,怕传染,我终于又回到了奶奶的温馨小屋。(待续)
(2023年11月13日晓炎视力模糊二稿于小言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