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六年级开始读寄宿学校。初一的时候我搬到学校的小二楼。小二楼没有宿管,属于法外之地,所以住在那里的人都比较放肆。吹风机,手机,烟酒之类的很多违禁物品在小二楼都可以使用。
班上有个女同学的妈妈是食堂阿姨,她们也住在小二楼。
每天吃饭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妈拿着个玲珑的银碗装着一小团白米饭,在楼梯间追着她逼她吃饭。有时候她生气了,停下来振声说:“你好烦啊,我不想吃嘛。”
她因此很瘦,清水瓜子脸上太阳心里有根纤细的青筋,有种病态的骨感美,像李清照填的词:“露浓花瘦,倚门回首。”不过脾气没有那么温柔。
我们的关系很好。午休和晚上的时候她常常来我们寝室找我聊天。有天下午寝室里面只有我和她,夕阳已经落下来,但仍然很闷热。屋子里没有开灯暗昏昏的,糊了窗花的玻璃外透出灰蓝的天晕。她忽然让我闭上眼。我只感觉脸上冰凉的一点接触,以为是她的手指,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
“我吻了你一下。”她说,“我是第一次你是吗?”
我在黑暗中红了脸,窘迫的说:“我知道是你的手指。”
男生宿舍在小二楼的对面,所以很多人都看见她来我们寝室。后来流言纷飞传得很难听。有天上晚自习班主任指桑骂槐的骂了很久,下课后她走到我面前踢了一下我的桌子,说:“骂的就是你,你以为你是什么纯情小处男吗?以后给我注意点!”
学校为了杜绝违规电器的使用,釜底抽薪,所有学生宿舍都没有安装插座。所以很多男生都来我的寝室吹头发或者给手机充电。其中有个男生为了吹头发和抄我的作业常常买很多的零食给我。有天他来吹头发,上楼的时候我走在前面。忽然我感觉脖子后面有什么东西,回过头去我的唇就刚好印在他的唇上,“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哈。”他笑着说。
我知道不是,但我没有辩驳。
我因此变得很沉默。沉默得像死,像坟墓,像深海底的鱼。有天有个朋友说:“你以前那么跳脱,怎么后来变得这么安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当然没说实话。
我不怎么喜欢和别人说我的事,尤其熟人,久而久之养成了我的隐私癖。后来读到张爱玲写嘉宝莉说:一幅漫画用青草地来譬喻嘉宝莉,上面写明“私家重地,请勿践踏”。
我读了深以为然。隐私是个人的隐秘内核,它只能也只应该被自己所了解。
我不喜欢热闹,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感觉到放松和愉悦。我喜欢一切清澈的事物:雨水,植物摇动的阴影,明月,清白如盐的年纪,我们灵魂中的种种幽暗和光明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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