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家院子是很荒凉的。
搭炉灶的泥土随意地躺在院子前面;经历过风吹日晒的砖头乱七八糟摆放着，东家拿去垫花盆，西家拿走做别的事，数量越来越少。打碎的大缸扔在墙边，旁边有个破坛子与它作伴，里面长出奇奇怪怪的生物。还有生锈的铁犁头也腐烂下去了，经过雨水的洗刷，那黄色的水流浸在土地里，染得焦黄。
这些东西日益破败，院子显得荒凉。
我家院子东壁是三间破房子，西壁仍是三间破房子，中间有个大门洞。它们表面看上去高大威武，实际内容空虚。西边三间，用来装粮食，粮食不多，老鼠却成群了，不仅如此，还有麻雀光顾，整个屋里窗户，门都坏了，有一股土腥气。西壁的三间房，租给一家养猪的，连着房子带人，都带着十分难受气味。
除了这些，还有六间破房子，三间破草房子，三间碾磨坊。碾磨坊一起租给养猪人家的。草房租给一家开粉房的。破草房上下雨后，就长出蘑菇，人们就上房采，住在那房里的人直令人羡慕。可是，房子却不结实，房顶多出漏洞，一脸踩进去，鞋子就掉落，恰恰落在锅里，买粉条的人丝毫不在乎，也不将其捞出，说:“反正这粉条拿出去卖的。”人们只顾其利益，毫不考虑这些坏处。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这样的想法着实欷吁，怎能不让人心生悲凉。
拉磨的在夜里打着梆子通宵敲打;养猪人家里的闲散杂人常常聚在一起唱着秦腔，拉古琴;漏粉的喜欢在晴天里唱《叹五更》。
这些都不是繁华的，不是一往直前的。他们是看不见什么光明的，感受到寒凉时，想击退，却因此悲哀。逆来顺受，没什么希望，只求吃饱穿暖，可也吃不饱穿不暖。这些声音愈演愈烈，人们越说声音凄凉，那单单的响音，是没有情感的。
街上，墙外，各种叫卖声音都有，卖青菜，卖豆腐……与此相对比，我家是静悄悄的，也许房子多，院子大，人少的缘故。无论什么时节，院子总显得荒凉寂寞。
在我的院子里，住着这样一些人，我从未觉得热闹过，反而更生悲凉。那令人悲伤凄凉的是人们的丑态及心理，没有什么光明可言，没有什么理想可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