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谨这一行人经过一个昼夜的行走,来到了白虎集。他们并不晓得凌素飞会否在白虎集现身,只不过顺路而已。
黄昏的日光显得微弱而惨淡,遍地的尸体映入眼帘,更显荒芜而可怖。即使是这杀人于无形的苗疆女子,看到这番景象,也不由得心头一震、面容微变。她的目光一览而去,不一会儿便寻到了那苗疆少女,已死的苗疆少女。她一展身法掠过去,眼眶已有些湿润,她注视着那苗疆少女的尸体,惋惜,愤怒,伤心,一系列复杂的情感在眸里交织。
“凌素飞,凌素飞,我一定要你死!”
苗疆女子紧紧握住了拳头,咬着牙恨恨道。她的人在剧烈的颤抖,她的心也在颤抖。
“不但凌素飞必须得死,和凌素飞有关的人也得死。”
苗疆女子一言既出,丁谨他们已听在耳里。
丁谨向前一步,扫了一眼遍地的尸体,忽然朗声道:“在下觉得,杀这位女孩的,并不是凌素飞。”
苗疆女子回过头来,双眸泛着火焰般的怒意,质问道:“你若敢说谎,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丁谨摊开双手,淡淡道:“阁下难道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剑伤都是正面,而只有这位姑娘的剑伤是在背面吗?”
苗疆女子不语,丁谨一个身法掠了过去,来到她面前,指了指已死的苗疆少女,道:“阁下觉得以她的武功,会给凌素飞背后袭击地机会?”
苗疆女子仍是不语,丁谨继续道:“能在背后给她致命一击的,只会是她信得过的人。就算这里所有的人死于凌素飞之手,也唯独她不是。因为,她不可能将后背留给凌素飞。”
苗疆女子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听吧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丁谨正视着她得眼眸,道:“事实就是如此,阁下倘若不信,可以再仔细查看。”
苗疆女子一脸疑惑地问道:“如果凶手不是凌素飞,又会是谁?”
丁谨摇了摇头,道:“这里场面太乱,恐怕无论凶手是谁,都已经死于凌素飞之手。”
苗疆女子不满地道:“你的意思是,我报不了仇了?”
丁谨又摇摇头,道:“不管杀这位姑娘的是谁,有一点可以确认。”说到这里,他原来懒散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清澈而坚定起来,“指使手下杀她的,一定就是那金风玉露楼的楼主,而这金风玉露楼的楼主,又恰恰和你们苗疆信得过的那位人有一些渊源。”
苗疆女子将信将疑,道:“他怎会是这等人?”
丁谨反问道:“除了你们苗疆信得过的这个人,外面的江湖还会有谁可以令这位姑娘全无防备?”
苗疆女子没有回答,没有否认,就意味着承认。
丁谨凝视着苗疆女子柔情似水、脉脉含情的眸子,一字一字道:“依在下推断,你们苗疆信得过的人,他的名字叫宦喻楼!”
“宦喻楼”三个字一入耳,苗疆女子脸色大变,她的眼眸里尽是惊疑之色,脱口而出:“你……你是如何得知?”
丁谨笑了,笑的很懒散,又很阳光,他看着这苗疆女子,道:“因为除了金风玉露楼的楼主,没有别人会想要天下各门各派来风铃送死,而金风玉露楼的楼主,就是宦喻楼!”
“你的意思是,宦喻楼也要苗疆灭亡?”苗疆女子问道,她的眼里交织着怀疑和惊异之色。
丁谨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姑娘还对宦喻楼抱有幻想吗?”
苗疆女子不语,丁谨看着她的玉容,道:“姑娘可以仔细,如果真的有什么鬼哭神刀,宦喻楼真的会如此好心,送到你们手里,姑娘真的相信宦喻楼会如此慷慨?”
苗疆女子仰面朝天,凝视着昏黄的天际,默默长叹了一口气,道:“外面的江湖,果然是险恶的很。”
丁谨细细端详着她倾世的花容,眼神里流露着无尽惋惜之意。他看着她,脑海里又出现了崔玉兰清丽的面庞。他不禁也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丁……丁兄觉得,小女子应该何去何从?”
苗疆女子侧过头来,似乎是含情脉脉地瞧着丁谨。
丁谨莞尔一笑,反问道:“姑娘还心系所谓的宝贝吗?”
苗疆女子自嘲道:“如果现在还要找那所谓的宝贝,岂不是正中宦喻楼下怀?况且,小女子本就与凌素飞无仇无怨。”
丁谨拍手道:“这就对了,既然目标都是宦喻楼,不如大家还是一起。不过……”说到这里,丁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过什么,丁……丁大哥。”苗疆女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突然觉得喊出“丁大哥”三个字似乎有些不妥,脸色一红,垂下头来。
丁谨笑笑,道:“还是担心姑娘你会对我等下蛊。”
“不会的,放心好了。”苗疆女子勉强笑了笑,笑的有些尴尬。她望着丁谨,不知为何有种心如鹿撞的感觉。
丁谨好像想起了什么,冲苗疆女子道:“那位姑娘横死他乡,令人惋惜的很。但是这里离苗疆太过遥远,将她送回苗疆不太可能。在下与白兄他们将她葬在此处,姑娘可是同意?”
苗疆女子点了点头,两串泪珠从她眼眶流出,止不住地落不下来。她毕竟与那苗疆少女姐妹一场,又一起奔赴边陲,那苗疆少女死在眼前,她确是感到锥心的痛。
宁水仙知情况不妙,趁他们不备,悄悄地溜走了。
待他们葬了苗疆少女,又顺道葬了七大剑派的八大剑客,已是繁星挂满天籁。
苗疆女子不知如何是好,就紧紧跟在丁谨身旁。丁谨和白如轩、浊浑飞、梁月洁讨论一番,意见却有些分歧。白如轩、梁月洁、浊浑飞觉得为今之计就是要找到金风玉露楼的藏身之处,而丁谨却想要先找到凌素飞,他知道凌素飞本身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但戾气太重,如果放任下去,恐怕会成为江湖公敌,他始终觉得,凌素飞可以回来,可以做个好人。
苗疆女子虽然一心要找宦喻楼复仇,但她到底还是倾心丁谨,便站在丁谨一方,同意先找到凌素飞。
月明,繁星点点,文依梦、殷晓风带着萧笙又回到了玄武岭不死冥王的界碑。
距离白虎集远了,文依梦和萧笙心的距离,也渐渐远了。
穴道已解,萧笙怔怔地望向文依梦,满眼都是怀疑的色彩,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文依梦会为了所谓名门正派的面子,对凌素飞见死不救。不仅如此,文依梦居然还阻止他与凌素飞并肩而战。
现在凌素飞是死是活,他们无从知晓。
“文公子,事已至此,你我只能就此别过。”萧笙眼里的怀疑终于还是变为了失望。
文依梦懂他的意思,也理解他的意思。
“你初临江湖,对江湖上的事,多有不知。若文某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剑客,今日必然会为凌素飞挺身而出。怎奈……”
萧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语气变得冷漠,打断了他的话,道:“文公子不必多说,说再多也是无法挽回凌素飞失去的生命了。”
文依梦默然不语,只是叹了一口气。
萧笙再不说话,话已说尽。他背对着文依梦,一步一步离他而去。
文依梦望着萧笙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已令萧笙失望,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挽留住萧笙这个人了。
江湖行走,大多数时候并非对错黑白那么简单。文依梦自知无奈,但是萧笙仍如一张白纸,并不晓得那么多名利人情纠葛。
但萧笙没走多远,就止住了脚步。他并不是突然改变主意,而是已听到一阵极为细微的衣袂带风声。
他顺着声音望去,正瞧见夜空中有几十条黑影疾掠而来。然后那群人中不知谁运用真气将声音送出:“百笑帮神仙手白然在此,尔等贱民还不跪拜?”
这声音极为响亮,几乎是响彻玄武岭,文依梦和殷晓风也听的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这声音一落下,无论萧笙还是文依梦还没得及回话,又有一阵声音传入耳里,“白然坛主,称霸江湖。下凡尘世,敕令走奴。”
萧笙听得出是一群人的喊声,却听来极为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
突然间,夜空里数不清的火把瞬间点亮,繁星下的玄武岭登时有如白昼。萧笙、文依梦、殷晓风三个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映照的快要睁不开眼睛,不得不以手背遮目。
待三人的眼睛渐渐睁的开了,就看到一群黑衣劲装的汉子列着方阵迎面走来,中间的八人抬着一个奇怪的青铜架子,架子上有一个楠木椅子,椅子上懒洋洋地坐着一女子,这女子也是黑衣装束,皮肤却甚是白皙。她一双丹凤眼在夜空中闪着妖异的光泽,看起来分外狡黠。
似乎是见萧笙没有反应,文依梦和殷晓风无动于衷,这群汉子又异口同声地高声喊道:“白然坛主,称霸江湖。下凡尘世,敕令走奴!”
文依梦和殷晓风面面相觑,均觉得莫名其妙,萧笙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作答。
椅子上的女子轻蔑地俯视着三人,质问道:“你们几个贱民,见没见凌素飞?”
萧笙若有所思,回道:“你也是为神刀而来?”
“不要你……你的称呼,要喊白坛主。”椅子上的女子得意地道,“算了,一看就没见过大人物,本坛主问你,你要如何作答,懂吗?”
萧笙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正要出言相讥。三丈外的文依梦突然朗声说道:“原来是百笑帮的白坛主,在下京城文依梦,与贵帮戚宗瑜戚坛主是旧识。”
椅子上的女子脸上的傲慢之意稍稍有些收敛,她远远望着文依梦,道:“原来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文公子,真是意想不到,出身显赫的文公子会屈尊风铃。”
文依梦道:“文某来此倒是谈不上屈尊,白坛主到往这里才是屈尊。”
椅子上的女子得意地笑了笑,道:“本坛主来风铃确实是屈尊,但为了这神刀,也只好屈尊了。”说到这里,她的眼里掠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文公子,你来风铃,莫非也是为了这神刀?”
文依梦道:“文某对白坛主所关心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文某来风铃,只是为了调查家兄的死因。”
椅子上的女子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文公子与本坛主是友非敌。”
文依梦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椅子上的女子又笑了起来,大笑。只见她离座弹起,飞掠而来,双袖一挥,几十点寒芒窜出,直奔文依梦的面门。
寒芒带起的疾风里,夹带着这女子轻蔑的言语。
“文依梦啊文依梦,你以为你能骗得过我白然吗?”
文依梦看来并没有料到白然会毫无征兆的出手,他的身子完全暴露在漫天的寒芒下。
萧笙回过头来,一脸惊讶地望向文依梦,他毕竟还是不想看到文依梦死在他面前,即使他已对文依梦失望。可是他就算现在施展身法,也不可能追的上白然的暗器。
难道文依梦,就要殒命于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