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他们说，山上有一棵松，有些年岁了。我没有见过它，只在故乡年轻的传说里，在童谣里，在父母的训导里有一点它的印象。我私下问过旁人，谁也没见过，但肯定有这么一棵松——那是绝对的，老一辈人都这样说。
松都该是长青的，无一片落叶。我总是这样认为。
那一次，是有雾的天气。我现在也记不清当时是在干什么了。仿佛有很多年轻人从面前经过，吵吵闹闹如喧嚣的麻雀。忽然，有声音惊叫：“看，就是那棵松树！”
所有的目光随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雾中，一座孤峰上，一块岩石缝中，挺立着一棵松树。
对于传说中的事物，总会有不同的先入之见。于是，便有赞美松的高洁无瑕，赞美松的傲然挺立，赞美松的四季长青，赞美松的坚韧顽强……很多的溢美之辞。我想，没有人敢不识时务，象我当时差点脱口而出：“就这个样子吗？”
然后，人流随着歌声飘走，没有人提议上去看看。
这山其实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高。我决定去看看。一路爬上去，费了不少力气。山路崎岖，荆棘丛生，越往上，路愈不明显。到最后，山坡上全是野草枝蔓，无路可寻。
我只好自己劈开一条路来，且停且行。很奇怪，那时我并不曾担心草丛中会有毒蛇恶兽窜出，或者会有什么污浊的东西。我只是近乎机械地用手拔开蔓草，尽管划伤了手。我满脑子都是年轻的传说，是那棵寒暑交替中挺立着的松树。
衣衫湿透之后，我终于爬到山顶。山顶之上其实还有山峰。离松虽仍有相当一段距离，却如此接近，它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映入我眼帘：比先前所见的要高大，比想象中的却要瘦弱。松枝在风中微微晃动，树干弯曲着向上挺立。
我已无力再靠近。乍一看上去，松很青很青。但在我目力所及处，松树脚下也零落地有一些枯枝黄叶。——上头那么多绿，那些枯黄很容易被一晃而过。
风起，热度迅速散去，寒意袭来。而松树似乎不为所动。在贫瘠的岩缝中汲取稀疏的营养，艰难而倔强地生长，在风中挺拔。
我记不清是怎么下山的了，也忘了那一天的具体时间。我很恍惚，总是时常回忆起它，如同梦幻。是真的经历过还是曾经的一场梦？我实在分辨不清。但从此，我知道了松树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高大长青，也不是没有枯枝黄叶，我知道了松树总是顽强地生长在贫瘠之上，挺拔在四季风中。而故乡年轻的传说中，那棵松很年轻，正在旺盛地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