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七天天，看到网络上那些人堵人的场景，我正在屋里窃喜自己的明智。

此时是下午三点，我正埋头于背一些关于如何教育下一代的理论知识。眼睛有些疲乏了，抬头看到了阳台上的富贵竹以及场外不远处正在搓麻将的小区里的大妈们。以前的这个时候，只要我是坐在房间里的，便都能听到她们的搓麻将声，但我竟然都越过了窗台上的富贵竹。虽然它只有一株，但还没有渺小到让人可以直接无视它。

我发觉它比几个月前长高了许多，它的枝叶已经伸到窗台的第二层栏杆了。我起身，走近它，枝叶上已布满了一层灰尘。

想起它被搬来我身旁的时候。

1.

这，给你。

空瓶？有什么用。玫瑰花早就谢了。

阿青兴冲冲地给我送来一个空花瓶。那还是个下雨天，他穿着单位发的制服雨衣。

那个时候我还在大四实习，租来的房子在人民公寓里，是一个不过十来平米的单间，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独立卫生间，正好足够我放一些零碎的东西，多一样无用的东西都嫌占地方，比如这个不请自来的花瓶。

我又看了看阿青，他的表情僵在那里，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进入门内。花瓶还在他的手上。他的眼神又瞟向了我身旁的垃圾桶，那里有我刚刚处理的凋谢的玫瑰花瓣。那是阿青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

前一天，我还在抱怨，这玫瑰有什么用啊？漂亮是漂亮，可才多久啊，外面的花瓣都烂了。而后不到24小时的现在，他送来了它的载体。可玫瑰已等不及地沉沉地睡在了垃圾桶里。

那，还是先放你这里吧。我是从……

阿青试图要解释着花瓶的来历是多么艰辛。没错，他没说我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表达什么了。他在我面前，什么都瞒不住。或者说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给我看。也因此，在我面前，他已没有任何可以探索的秘密了。

这一天是2014年2月18日。

在送来无用的空花瓶后，阿青又在三天后弄来了一株富贵竹。

我清楚地记得，它的根部被一个黑袋子包裹着。

这个，正好可以插在花瓶里。

你真的确定让我来养它？我可是连仙人球都养死过的植物杀手啊。

没事，这个只要加水就行了，别把它曝晒在太阳下。阿青当然也熟知我的脾气，根本无暇去估计阿花阿草，所以他解释的时候显得有些得意。说着他便把富贵竹插进了花瓶里。花瓶仍旧在那天他送来时摆放着的位置，然后往花瓶里加了水。最后，他把富贵竹移到了窗台。

2

这儿太小了，我想换个地方住。我想找一个有厨房的地方。

酝酿了很久，我终于对阿青说出了这句话。那时，我在一个小学里实习，没有工资，周末打点零工，除去320元的月房租，勉强够吃。在街上看到喜欢的衣服，总是咬咬牙便走远了。

好，什么时候去找。

这段时间我都没空，下个月吧。

好，要不我在网上先帮你看看？

对于我的任何要求，阿青总是先应声“好”，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当我问要不把你家的那套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好。

二月末的柳镇还残留着冬日的气息。阿青作为柳镇交警大队的一员，自然要听从组织的任何安排。有时上通宵，有时在寒风中引导过往的车辆。因此，他不能再像大学时那样让我随叫随到了，但我知道，他已经尽量有求必应了。

喂，在哪呢？

单位。

喂，下班了吗？

晚上还要加班呢。

我也不是个矫情女，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找阿青帮忙。也就是说，只要我开口，那都是我最困难的时候。

什么事都自己搞定了，他会不会觉得很没存在感。大学时，我这样问室友的时候，她们“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那你给他制造机会吧，不过，装柔弱也不是你的风格啊。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伟大哟哟。

说出来还真不怕被人笑话，曾有一次室友明明问过我要不要带晚饭，我却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然后打电话给阿青说自己肚子非常饿，想要吃市区的XXX。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作就会死。爱情中可能就是需要这样的调味剂吧，男人应该是需要这样被需要的存在感吧。

后来，我又把同一个问题抛给了阿青。他也笑了，随之而来的一句，没关系啊，你能自力更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阿青隔几天就会来看看它的富贵竹。

咦，怎么还没有长出根啊？每次来都要自言自语着同一个问题。然后他就给它换水。

有一次，他还带了一瓶绿色液体，说是什么什么营养液，然后喂给了富贵竹。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他认真的样子，仿佛这株富贵竹才是他的爱人一般。

每天上班下班，我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富贵竹。除了有时因为桌子太挤，被我从这个角落挪到那个角落外，没有任何能让我再碰它的理由。

不会死了吧？突然有一天，阿青有点失落地对着富贵竹说。

啊，不知道呀。我都没有管它。我边在整理手头的东西边心不在焉地答道。

3

富贵竹一直到我离开人民公寓的时候都还没有长处根须来。

三月在春风中悄悄来临了，天气渐渐有些暖和起来了。

三月的第一个周末，阿青开着他的小毛驴带我在柳镇的柳镇的角落里穿梭着，网上的信息不实电话不通，就是已经租出去了。我们只好在大街小巷里看看小广告。这座我生活了十来年的小镇，这座生他养他的小镇，似乎这才是我们第一次熟悉了它的各个角落。看清了哪个巷子的尽头是一棵大榕树，哪条街的尽头会有修伞匠。

不知不觉，小毛驴的电从100%一直到了红灯亮起。

算了，要不下次再找吧。

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马上，我们又拐到了一个巷子里，这是前市北街，前门是一排卖家具的店面，后门贴着一排的小广告。我注意到了其中的一张，单间出租，带厨房。

我马上拨通了这张纸条上的号码。

请问，你是不是有房子要出租？

对。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接下来便跟着程序，看房，谈价格，一切都恨顺利，就是这单间没有独卫，需要与楼上的住户共用卫生间。不过我心里想的是，四百元一个月这样的价格能带个小厨房已经很不错啦，就知足吧。

说搬就搬，这边的房子到月底到期，我利用每天下班后的一点点时间，用小小的自行车运输者。每天一点点，有时碰上老妹放假回来，就逮着她一块儿帮我搬。就这样，一周过后，我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还差一次最后清理便可入住新“家”啦。

明天有空吗？

什么事。

帮我搬家。

好。

我们打包好一切，差不多一次正好可以用小毛驴搬完了。一眼瞥见了窗台上的富贵竹。

这玩意儿真的好碍事啊，我没有手再捧着它啦。

关了门，告别了人民公寓。

4

当我真正住进前市北街的时候是3月25日。这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也没有。黄历上说宜入宅。

下午，阿青端着富贵竹来到了我的新“家”。

天，你怎么这么执着，不就一株草嘛！

环顾四周，这里似乎也没有它的容身之地。

啊，把它放在那吧。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阿青把视线定位到了厨房外的窗台上。不错，正好太阳也直射不到。

阿青拿了湿布擦了擦叶片上的灰尘，然后小心地换了一瓶水。

阿久，快来看，它长出根了耶！阿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地叫喊着。

我凑近一看，果真如此。我惊讶于它顽强的同时，也打从心底里决定不抛弃它。

不过即便如此，富贵竹还是逃不了被放在窗台上的命运。

5

四月末，我结束了两个月的实习工作，要准备返校答辩然后毕业了。这几个月来，阿青一有时间就会送我去上班，再接我回来。周末的零工是替一个老师改文章，所以不太固定，只要老师说有文章，即便是晚上了我也得去拿。

有次晚上九点，我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了，可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我随即又打给了阿青，几分钟后，他已经骑着小毛驴出现在我的楼下了。他载着我到了跟老师碰面的地方，老师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吩咐着我该注意的事情。我随口便说了句，Boss，以后大半夜的能不给我派活么？

这些文章不是急着用嘛。

老师，着急也不能让人都不睡觉吧。阿青在试图帮我说话。

哎呀，年轻人多做点事总没错的。这句话我已近听他说过不下三次了，他总是劝我趁年轻，应该多做事。年轻人应该有一颗雄壮的事业心。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找着看有没有文章落下，想想又转过头来跟阿青说。

你就别说了，阿久跟着我好好干，将来工资肯定比你高。老板说话的语气异常坚定，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未来一样，让我有种不久的将来我就不用住在小出租房，出门不用坐公车的错觉。

阿青无言以对，又看了一眼车篮里的交警队制服。对了，他虽然在交警队工作，但却只是零时工。拿着微薄的工资，还要担心随时被正式工代替。

后来，老板跟我说的话我也记不得了。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他说的“将来”。

到楼下时，我问了一句阿青。他这样说，你会不高兴么？

我知道他肯定也深深记住了这句话。

不会啊，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不温不火地吐出这么个句子，然后就开着他的小毛驴走了。四月的风中，他的格子衬衣一角朝着一个方向飘着，渐渐地，被漆黑的夜吞噬了。

我回房间，开灯，一眼就看到了富贵竹。它在新家的位置倒是挺显眼的，门就对着窗台。它还是那样孤傲地挺立着，一副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能长得很好的样子。

6.

五月一日劳动节，我在家躺了一天。

喂，老姐，我的肚子疼得厉害，吐了。就在准备继续躺到五月二日的时候，我接到了正在读高中的老妹的电话，晚上八点钟。自从几年前，爸妈去外地做生意了之后，老妹是我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城市的唯一的牵挂。她一有什么事，我都会紧张得不得了。

老妹所在的高中跟我住的地方不算远，坐公车大概20分钟，可此时已无公车。

阿青，你有空不？你能开车带我去白象不？我说话的速度比平常快很多，听起来就像是一连串的轰炸一般。

怎么了？我家的车我爸开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随即挂了电话，出门。

阿青又来电话了。

我爸正在回来的路上，你到XX路口等我。

我按照他说的，在那个路口等了十分钟，不见人影。

算了，不用了，我自己去。我已经不能再等了，便给阿青发了短信。

还好这个繁华的小镇有24小时都能叫到的出租车，逮到一辆我便走了。

坐在车上的我满脑子都是老妹痛苦的样子，恨不得出租车司机都一秒钟把我带到学校门口。

阿青又来电话了。我没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我在保安室看到了拿着请假单的老妹，马上带她上了出租车，到了附近的一个诊所里，还好，诊所还没关门。我松了一口气。

此时我的手机又提示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们已经到学校了。从这条短信中，我判断出他爹也跟着来了。若我还是不搭理他的好意，人家爸可能会觉得我真是个不懂事的女孩，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我告知了我们的地点。很快，他便出现在了诊所门口。

你妹没事吧？

嗯，正在看。

肠胃不适，吃坏肚子了吧。今天太晚了，我先帮你开点药吧，吃下去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没事就好，如果还有事就再来挂盐水吧。

老妹表达了自己今晚不想回校的愿望。于是，我们便被阿青的车载着回家了。

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想喝粥。

大晚上的，上哪里找粥呀。

在我们被送回家的五分钟后，一罐八宝粥和一些水果出现了我家门口。

拿八宝粥干嘛？她想喝白粥。八宝粥我家里也有。

阿青还是强行把那些东西放在了桌上，离开了。

吃坏了东西而导致不舒服，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病，也很容易便好。第二天，老妹就背着她的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7

嗨，我真的觉得自己不需要另一半的照顾呢。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要不咱俩在一起得了。

发生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NB市小伙伴的床上了，借着回校答辩的名义我提前逃出了柳镇，把那段不温不火的感情暂时放到了一边。

你特么的逗我玩么？

她回了我一个鬼脸。此时，她的男朋友正躺在外面的沙发上呢。

其实说真的，有时候我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挺累的。不过如果到老了的时候，没人陪着散步，没人陪着看夕阳，那还真的不敢想象呢。哎呀，阿青不是挺好的嘛，对你言听计从。

是啊，言听计从。可听着怎么这么像是一个贬义词呢？我实在看不出他有哪里可以让我崇拜的点，我也仿佛已经看到了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他老去的样子，跟着他，实在是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生活嘛，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你还期盼着他能天天给你变出支玫瑰来吗？

说起玫瑰，倒是有一段日子，我每天都能看到鲜艳的玫瑰花。可到后来这样的行为也被我认为是没有趣味的。

感慨完人生后，小伙伴便呼呼睡去了。我又突然想起了家里的富贵竹，有几日不在，恐怕它又要沾染上灰尘了吧。说也奇怪，我在家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特意去看看它，给它换换水，擦擦灰尘。要强的东西就不会这么容易被人记得，更不用谈精心的照料了。可出门在外它却是可以炫耀的植物，我家那株富贵竹我一个月不搭理它，它都还活得好好的呢。人也是如此。

8.

五月中旬，毕业答辩。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书。

六月，本着没有毕业旅行就不能算毕业的心态，我一个人踏上了另一片土地，祖国以南，越南。

祖国的这边，阿青还坚守在岗位上，祖国的那边，我正每天更新着游玩的动态，朋友圈里一片的惊叹和羡慕，阿青也是其中一个。查机票，订住宿，看攻略……我用手机操纵着一切。不得不佩服软件开发商们，什么样的APP都有，真是一机在手，男友不愁。

在异国他乡的我，没有买当地的手机卡，很少也蹭到wifi，算是抛开了一切吧。回国时，听老妈说给我打电话都打不通，几经打听才知道我出国了。

刚出国门的时候还有点担心，毕竟自己是一个女孩子。是的，虽然同学朋友不承认我是个标准的女子，可我心里还是装着那颗少女心。我也会在孤单寂寞时落泪。

出门的第五天，我在越南的一个高原城市，我正准备得瑟地晒几张图片在朋友圈，手机却突然没了反应，按什么它都不能工作了。我急得差点哭出来，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找阿青。可这想法马上又被我扼杀了。千里之外的他即便联系上了又能帮得上什么呢，无非就是那些安慰性的话，我早已听烂了，烂到我自己也能说出来。

这回手机要是牺牲了，真的可能回不到祖国的怀抱了。此时手机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层次，比男友重要多了。我马上从床上爬起来，到住宿老板那里问问看有什么头绪。

镇上，镇上可能有店。

外面下着雨刮着风，我穿着短衣短袖，努力加快脚步，找到一家修手机的店赶紧冲进去。

OK.No paid.

他的迅速和态度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又复活了。

几日的颠沛流离后，我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当飞机降落在深圳宝安机场的时候，我长吁了一口气。

我活着回来了。

朋友圈一排的赞。

好玩不？

嗯。

回来后，我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过多地向阿青提起旅途中的种种。只是他问一句，我答一句，像是一个法官对一个证据确凿的罪犯的形式上的询问，罪犯只要应声就好了。

9

到家后，我特意去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富贵竹，很仔细地看。我发现它的根须已经长了好多了，瓶中的水已没不住根须了，我赶紧给它加水。我想即便它的生命再顽强，若不被好心地照料，总有一天也会对这个世界失望，然后默默地离去。我拿抹布小心翼翼地拭擦了它的枝叶们。

来不及缓过神，第二天我就得起来去上班了。生活总是这样很公平，它能让你玩得忘记爸妈，也能马上把你拉回硬生生的现实生活中。囊中羞涩的我不得不臣服。

你怎么了？

没啊，怎么了。

怎么都不跟我说话了呢。

现在不正在跟你说话么。

阿青终于看出了我的异样，我们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我们的对话只剩下类似于“中午吃了什么”这样干巴巴的语言了。

躺在床上的我脑海里全是越南的回忆，仿若昨日。我多年旅行的经验告诉我，这便是旅行后遗症。只是这次的后遗症还让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

阿青，我们分手吧。

我又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自今年以来，我已经说过不下三次这句话了，可最终都败于他连连的道歉和包容下。可这次我是很认真地打下每一个字的，没有半点拖沓的意思。

发出这条短信后，我就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我用wifi在网络上畅游，那边的阿青在不停地做无用功。

在以前，我会在他做无用功的间隙又把飞行模式关闭，他总能很凑巧地打通我的电话，或者说他隔几分钟就会打一个，直到我接为止。要么就是给我一连串的微信。我早已熟知他的这些招数了。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终于有一天，我被阿青堵在了自己家的门口。

我背对着他，不说话。

怎么这么突然？去一趟国外回来怎么感觉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突然啊，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你可能觉得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可我却觉得已经好久了。就好像你觉得富贵竹是一夜之间长处的根须，可它却酝酿了一个月呢。

阿青试图想要回我的房间继续大聊我们的那些年，被我一口拒绝了。

开门，进屋，关门。打开电脑，我又开始遨游在小朋友想象的世界中，《我的暑假生活（宇宙篇）》，《我的暑假生活（未来篇）》……在他们的世界里，最大的忧愁就是作业，在想象的世界里，作业也便被自动移除了。有时候想想，童年真好，能天马行空地想象。

累了的时候，我走到窗台去看看那支富贵竹，它好像比昨天高了些许。透过窗台，我看到了仍在楼下等待的阿青。他坐在电瓶车上，趴在车把手上。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衣服，依旧是那件格子衬衫。说实在的，他的衣服似乎也不多，除了这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件绿色的动画片人物贝塔的t恤。因为他说那件T他穿了四年。这时候，我才记起他确实是一个挺节俭的男人，他会记录每天自己的花费，会记得哪里的什么东西比较便宜，会跟我炫耀自己凭借最优惠的价格买到了最好的东西。

天逐渐黑了，站在窗台前，吹着夏夜的风竟觉一丝凉意，不禁伸手去关了窗户。

我不知道阿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反正我第二天起来去上班的时候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就这样吧，让时间去冲淡一切。

阿久，你的明信片盒还在我那里。

明信片，我恍悟，明信片盒。对，那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明信片。收集明信片是至今我保持得最长久的爱好，比阿青还要长久。

那你帮我送来吧。自从我把自认为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搬回了家后，便不再想踏入他家半步，甚至觉得靠近他家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当阿青把一盒明信片都递到我面前时，他的手上还有一束很大的玫瑰花。是近三年来我从未拥有过的的大束玫瑰花。

原谅我吧。他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在跟我说话，卑微得很。

你没有错，我们不合适。

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没错，我们以前的吵架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的，阿青总是很快就认错，反反复复中，我实在也找不出不原谅他的理由，于是两人便高高兴兴地去吃饭了。

你走吧。

求求你走吧。

不要逼我搬家。

没想到，我竟然要以这样互相乞求的方式来告别这段感情。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他走了，留下了花。

之后的日子，也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事实上，我也很害怕见到他。去买菜的时候为了不经过他家，我都特意绕了远路；去买生活用品时，我故意去了较远的那家超市。

10.

回忆就此打住，这也是最后一个与阿青有关的故事。

当我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候，抬头看看窗外，夜已深。可这座以快节奏著称的小镇却还没有要沉睡的意思，吃夜宵的议论声，三轮车驶过的马达声，汽车的颠簸声，手机的铃声，男男女女的吵架声，从窗台传进我的耳里。有些倦了，我起身准备试图以关上窗户来减少噪音的打扰。

我又看到了那株富贵竹，尽管我时刻提醒自己它也要被人怜惜，可我还是常常会无视它的存在，它实在太傲娇了。今夜，它骄傲地将枝叶伸展到了第二层的栏杆上。我给它加了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