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逦风雨路作者宫玉杰第十七章我上诸城子诊所上班了

      李秀秀结婚时,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这些年来关于发展呀,前途呀,工作呀,都是我梦寐以求耿耿于怀的大事,通过我老姑的死,通过山西之行,这些事对我来说都淡薄了。可是当我看到李秀秀结婚时,那么风光,那么春风得意,事业爱情双丰收,我还是受到了刺激,醋意大发。又想到了这些年,我事事不如意,处处不随心,从她家回来后我好几天情绪不好,吃不好喝不好的,那又怎么样?我还是面对现实吧,我自己这样劝着自己。通过这些年的磨练,我学会了自己找台阶下。通过一个星期的调整,我恢复了平静。这些年来,我不是早有打算,想要亦农亦医么。想的也明白,说的也明白,就是一到了节骨眼儿就反悔,这次也是。不过我想出了办法,我跟我爸说:“爸你给我找个农村工作,上哪个村诊所儿吧,我一边干活一边学习。我二妹一九六九年参加工作,到一九七三年,已经五年工龄了,我还啥也没干呢。”我爸听我这么说,马上同意了,立即去了诸城子,我的出生地。找到了我二舅,说明了来意,我二舅马上就同意了。我二舅是我妈老姨的二儿子,他是诸城子现在的大队书记。我妈十多岁时,就会干很多活儿。她每年都上老姨家,帮她老姨干活儿做衣服,做鞋子。我妈结婚以后,又跟她老姨住在一个村子里。我妈的老姨我叫姨姥,我姨姥在村子西头。我们在诸城子住时,只隔十多家,不超过二百米。我姨姥三个儿子跟我妈处的都很好,就像亲兄妹一样。这些年,一直是这样。只要我们有事,求到跟前,他们没有不答应的 。当我二舅听我爸说,让我上他的村子诊所上班儿当医生时,我二舅也不想想,我能不能行,就满口答应了。就这样在秋收刚开始的时候大约是九月中旬吧,我就上诸城子村卫生所正式上班了。李秀秀是一九七三年天春结的婚,我是一九七三年秋天上的班,比她结婚晚了六个月。我直接有处方权,直接当医生。我上班五天时,就赶上县里组织在职医生考试,我们有行医证的没有行医证的都考。考初级的叫赤脚医生,考中级的叫乡村医生。临床行医我不行,若笔试考试,我不怕。我从一九六六年学至一九七三年,整整学了八年,就我这韧劲儿,我还能怕考试吗?考试先到镇卫生院报到,然后就去扶余县里考试,就是现在的松原市。我们到卫生院以后,院长先给我们开个会,我们都谈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再填表。那时卫生院的院长姓丁,叫丁桂义。我们谈完话之后,他破格提了我和宫金玲两个人,让我俩直接考中级,考乡村医生,不考初级赤脚医生。                                              到考试时我也给他长脸,一百分的卷子,我打了九十八分,笔试打的分数很高。面试考了九十六分,我们是抽签儿。抽到什么题就直接跟监考的说答案,我抽到了急救题。这个题我答上了,就是不标准。内容是一个昏迷的伤病员,针刺人中穴位需进针多少,我用大拇指尖儿掐着二拇指尖儿的三分处说:“就这深。”监考老师说:“你说对了,但是不标准,你应该说进针二至三分,这样答就标准了,扣你四分。”我的两张卷子都是九十多分,我考了个第一,我把第二的落下了整整三十分,他姓张,他得了六十八分,还有很多不及格的,有的将及格,凡是及格的都特别高兴。我这个成绩的取得在当时轰动了好长时间。        有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他们离老远就用手指,指着我说:“就那个妇女,真有本事,两科只差六分。真行,真有尿,真尿性。”我不知道啥叫真有尿真尿性,我根据他们前边的话分析,我认为他们是在夸我,不是在贬低我。答卷子的过程中,我还帮助高岗村的一个小大夫,传过去三个大题,两个小题的答案。那个大夫是个新媳妇,也是刚当大夫。她在我的帮助下也考上了,为了答谢我,她给我买了两个麻花,就算请我吃午饭了。我没舍得吃,带回来给我妈,我妈说什么也不要,就都给我爷了。我考试回来之后特别高兴,不管怎样,我现在有行医证了。我这几年的心血,变成了行医资格本儿。我为了答谢院长,到过年时,给他送去了十二斤干豆腐。这个院长很厚道,很老实,说什么也不要。我跟他争执了半天,最后我扔下就走了。他带着干豆腐撵了出来,我已经走到大道上了,他没撵上我,我就回来了。                                              我冒冒失失的上班了,我没学过西医,不会用西药,中药也是只背不用,不会用。我背了这多年中药,从来没见过谁用药,也没听说过这药咋用。现在突然的直接面对病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可想而知。人们在议论着,咱们村诊所来了一个姑娘,是哪来的行医多长时间了?都会看啥病?老百姓带着这些疑问,谁也不会冒冒失失的前来就诊。                                                  这个诊所一共有三个人。一个王大夫叫王长贵,他是诊所的主力,诊病治病都是他的工作。还有一个付药的和我,付药的是长春集体户的知识青年。叫高圆圆,她二十一岁,比我小三岁。这个小姑娘特别精明,长得也很好,大个儿大圆脸儿,白白净净的,单眼皮儿,大眼睛,很漂亮。我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我爸在饭店宴请了他们两人。意思就是我啥也不会,求他俩帮我照顾我。                                        有一天王大夫下去往诊去了,我在家坐在办公桌前学习呢。诊室里陆续的来了七八个人,都等着王大夫回来看病,等王大夫往诊回来一看。这些人都在等他,他就火了,他想磕碜我就大声喊:“咱们诊所应名两个大夫,为啥都指着我一个人,不用她看病,公孙大夫手艺可高了,你们咋就不用呢?非得用我,我又不是高手。”这时的我有个地裂子都能钻进去,别提多尴尬了。我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红着脸,谁也不瞅,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差一点儿哭出来。王长贵也真能拿得出哇!我爸如不请他,说不准还啥样呢,真是文人相倾啊。我为了讨好他,管他叫老师,就硬说他是师傅,我是拜师学艺的,怕他以后还磕趁我,还整我。其实他啥也不说,我坐在那里没人用我看病,我都够不自在的了,偏赶上他又整我,我真是无地自容啊。我就不明白我身边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像我似的,在人生路上  历尽坎坷。李秀秀,我好羡慕你呀 !                                            我在诸城子上班儿那段时间,在我大姑家住,我下班儿就是回我大姑家。到了大姑家我就把白天的事儿跟我二哥说了,我二哥给我出主意说:“你跟王大夫诉苦,你就说你不会看病,是向他来学习的,拜他为师的。再说患者也不用我,我也是干着急呀,不是我靠你不干工作的,真的是他们不用我。”我在没人时把二哥教我说的话,跟王大夫说了一遍,王大夫看看我也真的啥也不会,以后再就没说什么。我在大姑家。大姑待我很好,什么都不用我干。我呆不住,看大姑做饭,我就去烧火,我大姑把烧火棍抢过去就是不用我。有时候我给患者打针,打针也是王大夫留给患者的药。我会扎肌肉针儿,我就给王大夫打零儿。总出去扎小针儿,有时候回来晚了,我二哥就出去找我。我有了难处,必须跟二哥说,二哥总能给我出出招来。在复杂难办的事,二哥都能想出办法来。我也是太差劲,什么都不会都不懂。                                                有一次,有个小孩儿有病了,是肠炎拉肚子。正赶上王大夫不在家,小孩儿他妈妈来给他买药,我给他开的新若明。五岁的孩子,每次服四分之一片儿。我开了三天正常的药量,一日两次,我开了三次,还多开一次,三天九次,那就是两片儿还零四分之一片儿。高圆圆拿着药方,找我来了。拿着药方指着我说:“你说,你开这药方儿咋付哇?两片儿,行,就给她两片儿,这四分之一咋掰呀?剩四分之三卖给谁呀?谁还要这剩下的大半片儿药?重开。在开方儿你想想,你让我也有法儿付药。”说完气呼呼地回药房去了。当着患者的面儿,我这脸红了白,白了红不知所措。患者家属挺好,说我:“你别开药方儿了,我随便儿买几片儿回家研碎分着吃吧。”患者要不这么说,我就不会开方儿了,不知怎么办了。                                晚上回到大姑家,我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人们都说这冷手抓不了热馒头,我就偏用这冷手抓这热馒头。我什么时候能打开局面呀?能用这冷手抓热馒头啊!我若去药店卖几个月西药,不至于是药都不知道吧?我这就是隔着锅台上炕。不能上也得上能不累吗?能上去吗?我只是在书本儿上看到了这个字,这个字就叫这个药,也没看到这个药用在什么人身上能行?怎么用用多少?我这是蛮干,像我这样蛮干的满世界能有几人?我自己劝着自己,慢慢干吧,日子久了就憋成了。我若成了医生,那可是憋出来的,还能是个名医呢。我想着想着,竟甜甜地睡着了,这可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呀。                              我二姑是一九七二年搬来诸城子的,离大姑家只隔一趟街,有二百多米远。二姑对我也很好,自从我妈给二姑哄美燕儿。二姑对我们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自从我来了之后。她每周日都包饺子,叫我上她家吃饺子去。我走时,我大姑就说:“她找你吃饺子,不找我家孩子吃饺子,你是侄女,我家孩子是外甥女,外甥女不如侄女啊。”我看大姑挑理了,到了二姑家,我就说:“二姑在吃饭,你就别叫我了。大冬天的挺冷的,走这么远在大姑家吃完饭,后院就是诊所儿,可近了,我嫌冷不愿走,你再也别叫我了。”我二姑心眼实,也信以为真,在做好吃的就不叫我了。我大姑知道我二姑,一到周日必须做好吃的,包饺子时候多,因为周日她有时间,还因为她的生活条件比以前强了。自从我说完,二姑就不在找我了。时间一长,我大姑又说:“你说你刚来时,你二姑吃好的就叫你,她那是新鲜几天儿,她每周日都吃饺子,现在咋不招呼你了?长了她就不行了吧。”大姑很会招待人,可是她挑理儿也多。在她跟前,横竖都不对。我在大姑家呆了好长时间,她没挑我的理,这说明她待我比别人好,真是难得呀。                                      我是一九七三年秋收时上的班,上班儿不几天就考证,考完证儿我就名正言顺的行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的强点儿了。到了一九七五年五月中旬,我老舅从山西回来了。家属已随军,探父母的假就少多了,三四年才回来一次。我老舅是一九七一年走的,一九七二年正月初九我去的老舅家,现在是一九七五年五月份,我老舅又回来探亲了。每次我老舅探亲回来,最先去的地方就是我姥家。也上我家来几次。这次我老就先来了我家。姐俩一见面,我妈就着急忙慌的说:“这个大死丫头的婚事,我着急,真犯愁啊!”我老舅说:“你不用犯愁,有个现成的。就是欧阳淑珍的三侄子欧阳长禄,他今年二十三岁了,比咱家孩子小三岁,现在在生产队当队长呢。在庄稼人当中他是最优秀的。扶犁点种都会,那是数一数二的。身体也特别好,不胖不瘦特别有劲儿,扛麻袋都不用别人搭肩儿。一米七零的中等个儿,长脸高鼻梁,小嘴,中等眼睛双眼皮长得很好看,更主要的是人品好。生产队里的十几个姑娘,都想跟欧阳长禄订婚,他都不要就想说外村子的。”我妈听我老舅这么说,就特别同意,问我老舅说:“他老舅妈和他妈都同意吗?”我老舅说:“他老姑咋不同意呢?还是她先说的呢?她嫂子听她小姑子的,简单一句话就是都同意。我大舅嫂在我家,最惦心的就是她三儿子的婚事了,大儿子孩子都有了。二儿子跟师傅的女儿订了婚,在丈母娘家安家了。就三儿子没订婚呢,岁数还不小了。我说出了把小文介绍给她家的想法之后,大舅嫂可同意了,一直追我,说你快点儿问问,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问晚了找了咋整啊?你可千万要早点儿问哪,啊。千万问妥了哇。看我大舅嫂急得那样,不是十分乐意吗?她还说,没成想人家有文化的家庭的孩子,还能给咱们家,咱们家多大的德福啊。他们盼着马上就妥了,马上就娶来才好呢。我是带着他们的意思回来的,五姐,只要咱们没意见,这个事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妈一听,马上表示同意。                  我妈都说同意了才来问我,我没说同意,我转过身来,问二妹行不行?二妹说:“人家要你吗?能要你感情好了,可一下子踹出去了。”我瞪了二妹一眼,又问我小弟说:“小弟,你说这个人行不行啊?”小弟说:“大姐你多大了,你知不知道啊,你还寻思啥呢?有人要就不错啦。”我没问我小妹,她才十五岁。我听她俩都这么说,想了一会儿,心里就像堵住了似的,胸闷气短,嗓子眼发干,就像有东西卡住了似的。我免强说了一句:“行吧。”说完之后差点儿没哭出声来,难道我这一生就要靠他了?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老舅和我妈也不看我啥样儿,就商量起了彩礼。我妈说:“你跟他们商量吧,前面不是已经娶一个了吗,就照着她给,你说行吗?”我老舅说:“我回去再问问他家。”她们姐俩合计半天,也没说出到底是多少钱。怎么给彩礼?我老舅吃完饭就走了。                                              我老舅到了欧阳长福家。就跟欧阳长福说:“我保这个媒不要钱,让你们随便赏。”欧阳长福两口子一听,可乐坏了,连说:“行,行,行。太好了,老姑父真会办事,我们就怕老三说媳妇花钱呢,我们哪有钱给她呀。只要能省钱,啥样都行。”我老舅看欧阳长福两口子听说不要钱就乐的这个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呀,恨不得搧他们两撇子,才出气。                                欧阳长禄在一年前,自己处了一个对象,就是他领着的妇女队长,叫贲雅娴,他俩处了一年多。不知咋地了,这欧阳长禄说什么也不干了,就黄了。黄了马上就又有一个媒人,给欧阳长禄又介绍一个,是他们村子东头的叫黄元帅。一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有一天晚上,黄元帅由媒人领着在欧阳长福家见了面。他们并没说什么,媒人直接就跟欧阳长福研究起彩礼来了。黄元帅开口就要了一千元钱,还要了一台自行车一台缝纫机。欧阳长福和他媳妇儿这两口子,还没等她们说完就喊上了:“不行不行,那是绝对不行。我结婚时只有一千元钱和一台自行车。自行车还是我自己买的,缝纫机没有。”陈雅芬儿说是自己买的。其实是她要的自行车合成了一百五十元钱,她拿着婆家给的这个钱。自己买的,就算她买的了。欧阳长福和陈雅芬儿大呼小叫的这么一喊。黄姑娘当时就不干了,转身就走,媒人没说什么,也是气呼呼的跟出去了。就这样欧阳长禄一句话都没说上就黄了。这是经人介绍的,没感情,黄了就黄了,无所谓,若是欧阳长禄自己处的。已经很有感情,形影不离的了,就是因为一台自行车和缝纫机。欧阳长福和陈亚芬儿就给整黄了,这欧阳长禄可不恨死他哥两口子。这欧阳长福两口子。也真是胆大,为了能省一台自行车和缝纫机钱,竟大喊大叫的不考虑后果,这欧阳长禄若是一急眼也喊:“我不说媳妇儿了,你们省钱吧。我谁也不要。我说媳妇,还得跟你们比,又不是一起说的,又不是一样的人,你们就找一样的吧,啥样的都是你们要。我一个钱儿都不花,行了吧。”欧阳长禄若是拿出这个态度来,他们两口子。能担待得起么?                                            这一次我老舅给他们介绍我。就是听我老舅说不要钱,他们才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好像是他们自己的事一样,不用商量直接做主,为了省钱不花钱,他们能把弟弟的一辈子的大事当成儿戏,他们自己的婚事可是拼着命的,又争又讲的,陈雅芬儿在结婚前后就已经有了充分的表现。至于欧阳长福他结婚时啥样我不知道,根据他现在的表现,我想他好不哪去,因为他们是欧阳淑珍一手调教出来的好侄子么。                                                欧阳长福家西院,就是他的大姑父刘承运家,这个刘承运是个赌徒,吃喝嫖赌啥都好,就是耍的太狠,成年的离不开赌桌,一点活他都不干,又馋又懒的,这一次他也关心他的三妻侄子的婚事,他很喜欢欧阳长禄,这个欧阳长禄人缘好,特别勤快能干活。他大姑父家的猪圈倒了,欧阳长禄不歇晌,利用午休时间就给垒上了,还给他们垛柴火扒炕抹墙。刘承运家难干的脏活累活儿,都是欧阳长禄干。刘承运四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叫刘淑霞,比欧阳长禄小两岁,老二是男孩叫刘大全,他才十七岁,就这一个男孩儿,特别娇生惯养,什么活也舍不得让他干,刘大全的下边还有两个妹妹,只有十二三岁,更不能干活了。就这样欧阳长禄成了刘承运家的主要劳动力,就因为有这些原因,刘承运就该喜欢欧阳长禄,欧阳长禄说的又是他连襟的外甥女,于是这个大姑父就没管欧阳长福两口子乐意不乐意,他就直接主张赏我一千元钱和一台车子。我老舅又说:“我在买块表再送外女,再送侄儿。”其余的什么四套行李,四块布四双袜子,这些都是不要就自然有的。欧阳长福两口子没说什么,因为给我这个钱数不比他们的彩礼钱多,多了一块手表,是老姑父赏的,他们争讲不出。就憋在心里,勉强答应了,就这样,欧阳长禄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我俩还没见面呢,婚事就定下来了。我老舅想让我俩见一面也互相了解一下,在那边说完之后,就又回到我家来了,他直接把欧阳长禄带来了,我老舅一手安排了我和欧阳长禄的婚事,我老舅怕日后我的婚事不幸福埋怨他,他就赶紧对我说:“你想好啊,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也只是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不起决定性的作用,只是介绍你俩认识,我可不是替你俩做主啊。”我老舅瞅着事已定局,他又来这套。就怕日后担不是挨埋怨,赶紧找理由脱身就说了这些话,真是老谋深算呐。我老舅把欧阳长禄直接带到西院大老刘家,都快到屋了,才发现走错了。其实我老舅是故意走错人家的,好让我有时间,换换衣服梳梳头收拾一下,他哪里知道我歇晌睡觉呢,二妹说:“老舅来了,还领一个人来的。”我听他这么说,呼的一下子就起来了,蓬头垢面的就出去了。在生产队地里薅谷子,蹲着干活,蹭了一裤子草锈,两条腿的里侧全都是绿色的了,裤子是棉布的,蓝色的旧裤子,白不白蓝不蓝的。蓝裤子,绿草绣颜色,混在一起就灰不灰黄不黄的。再加上棉布的裤子没有弹性。蹲着干活儿,那两条腿弯曲的就像两个罗圈儿一样。我满不在乎地出去了,我老舅瞪了我一眼很不高兴,他嫌我邋邋遢遢的。我倒是无所谓,上前招呼他们:“欧阳长禄,快进屋吧。”我老舅瞪着眼睛瞅着我一起进屋了。欧阳长禄瞅着我叫了一声:“大姐,干活去了。”他的脸憋通红,我怕他不好意思。没敢瞅他。也说了一句话:“啊,薅谷子刚回来。”我妈赶紧张罗做饭,烙的油饼炒的土豆丝儿。他们走了三十多里路,早就饿了。这个欧阳长禄话不多,吃饭可多,吃了一张又一张。开始时,我老舅陪他慢慢吃。后来看他干吃不完,吃一张就撂下筷子跟我妈说话,让他自己慢慢吃。这个欧阳长禄一气儿就吃了六张饼。我们说了一上午的话,欧阳长禄只说了几句话。我们问一句他就说一句,不问他就干坐着,什么也不说。他是老实呢,还是怕见女同志,我不知道。这次见面我不喜欢他也不烦他,他们从我家回去后。我老舅就回部队了。                        一九七五年九月二十六日这天,欧阳长福家过礼来了。是欧阳长禄的大姑父和欧阳长福来的。给了我四百元钱,还有四块布。这四块布中有一块是好布,是快吧的确良,深绿色厚实结实,我很喜欢,结婚以后用它做了一件儿上衣。其他三块都有颜色。是黑的,蓝的,还有一块是米色的,特别薄,只能做枕头瓤子。我两手颤抖着,接过这四百块钱。这是我的卖身钱啊,我这一生只有这一次。这就说明我就值这四百元钱,我是个不值钱的人啊。                                      我爷爷看我订婚了,就找我爸说:“傻子订婚了,得给我二百元钱,我也不多要。”我爸笑了一下说:“爸爸,咱家孩子翻回身,婆家才给了四百元钱。我都不要,你也别要了好吗?你用钱就说我给你,你要多少我都给。”我爷白了我爸一眼说:“哼,真是不孝子,结婚订婚都是大事,就不能想想他爷爷,孝心孝心老人,没劲。”说完一扭身,上炕上躺下去了,再也没说话。我就不明白,我二姑大姑订婚结婚,他一个钱都不要,为什么到了我这儿,他会要二百元钱呢?他咋就没要四百呢?还觉着没多要,给我留了二百。这若不是我爸拦着他,是不给不行的。岁数大了,他耍起横来,我们是没有办法的。        我爸觉得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应该给老我老舅妈去封信,以增进感情。我什么样的信都会写,唯独这封信,不知道怎么写。我爸说:“我说你写,你就写老舅妈呀,你好,我和欧阳长禄的婚事定下来了。我给你家当媳妇,你不嫌我傻吗?我看好欧阳长禄,人好心好,淳厚朴实勤劳能干,我很喜欢他,我想跟他过一辈子,我认准了他就是我托付终身的人。”我们写完后就寄出去了。我以为老我老舅妈会很高兴,却不料想一周后,收到了我舅妈的一封长信,四页之长一句好话没有。年头多记不清了,大约是这么说的:“我的只子最优油,长得是一表人菜。在生产堆里当队长,生产堆里的实几个姑娘?全都愿意加我三只耳。他的媳妇特别好找,有的是他福里点钟都会,炕麻袋都不用人炕,生产堆里换工,都是他去。队委会她说了算,他还领父母干活儿。冬天林老头找大份。一年四季所有工程。她过年都挣钱。你就不行了,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还都得差三吃。你跟我只子怎么能比?你有啥用?你在我家得这九个月我都看出来啊。你啥也不是。一天就是能吃饭,干活儿也不行。就你这样的一个前都不只。你还想要前,你只前吗?你要前卖人呐。还要手表。谁欠你的手表?你不先课程。你朝谁要手表?你要趁结婚之际。拉一把,结婚之后不挣前也能生活,也有前花,也不受清。你看七仙女加冬永。冬泳什么也没有,房屋一间,地无一喽。还卖身为农。可是七仙女就干心下加。过后干情还那么好,人家七仙女才十品质双全。嫌弃脸母。你算个什么东西,你都啥样了。你还不寻思寻思,好容易有人要了。啥也别说,快点儿加了得了。还卖人结婚之际。卖两个钱儿花花。不还三要都让你池了。你扰能行,你扰本事,你扰心要好,我们话几个前,也就人了。就你这样的我们话一个前都不该呀,再说我找你老舅时,我家什么都没给我,分家都没我们的分儿,我们都没穷死我们着常过,我能过得得过且过呢,我们的日子克是我们自己过的,我们在外边这些年,我们都管谁揭光呢,有谁管过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帮我们一分前的都没油,我们从山西老家这三千多里地回去的,都没有一个人。请我们吃一碗饭德,我们你们这些狼心狗心的东西,今天我犯了天大的错屋,给我三只子说,你当媳妇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要一千元前,你只道一年一个人能阵多少前,十个公分只拔毛前,一个人一年能省三千个公分,也就是二百七十元前,他们需要几年能征来你你真有野心啊,你成天想着坐享坐成不活而活,你真歹度呀,你要让我们家的这几个孩子都为了。你嘞死呢。你休想我这关你都过不活去,你要有自只之迷你的话赶紧混吧,赶紧找一个爱惜你的要你的,找一个跟你一样的,你别来在我家,影响我们过赞好日子,你有伤成你就马上找一个我看,看你能找出不去,我呸你。”我们收到了舅妈的来信就懵了,她这是咋地了?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翻脸了呢,翻脸比翻书都快。                              我在她家待了九个月我是了解她的,虽然知道她的为人,可是也还是不知道,她会不说理到这个程度,她的这些话不是无理取闹么。她直接说不要我,怕我不找给她们彩礼钱,她家已经给我过四百元钱了,作为头查礼过来的。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的不要女的彩礼钱不退。女的不要男的彩礼钱一分不差的都得退回去。我老舅妈怕我不退彩礼钱就故意骂我,气得我提出不干,好把彩礼钱一个不差的退回去。他也不问问他的三侄子愿不愿意黄了,就这么嚣张跋扈的往黄了整,欧阳淑珍就应该跟他三侄子商量这个媳妇大三岁腿还有毛病,咱们不要这样的再找啥样的都行。她侄子若听她话的话就不干了,我们也不会要她家的彩礼的,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怕瞎了她家的彩礼钱。                        欧阳淑珍为了达到她不要我的目的,硬是把我们往黄里骂,她该有多损。说媳妇又不是欧阳长禄一个,前边已经说一个了,下边还有小四儿欧阳长齐呢,谁花钱就骂谁可能吗?哪个媳妇都是这么说的,唯独欧阳长禄不行,因为欧阳长禄说的是她丈夫的外甥女。欧阳淑珍她是不把丈夫放在眼里的,只要是丈夫的兄弟姐妹和亲属,她都随便损随便骂,她想骂谁就骂谁,想损谁就损谁,在她的眼里婆家的人都不如她欧阳淑珍,她都瞧不起不如两世旁人。因为我是她丈夫姐姐的孩子,她就这么对我不好,这还不算就连欧阳长禄都受到了影响,他因为我的原因也被老姑看不上。这个欧阳长禄,从现在起就不如其他的侄子了,假如欧阳长禄跟她老姑一条心坚决不要我,再把钱一个不差的要回去,欧阳淑珍才随心,这个欧阳长禄没随着欧阳淑珍要了我,欧阳淑珍就和欧阳长禄也反目成仇了,结了婚以后她还来信专门骂了欧阳长禄呢。                        我老舅妈以为她有文化她会说,其实她写的信都不如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写的。错字连篇,病句随处可见,还写得乱七八糟的不公整,账都算差,就这两下子她咋当的老师呢,咋教的学呢。我真的很纳闷儿。她还跟我跩呢,说不上跟谁学了几句成语还写错了,我一看到她的信,先是很生气,再仔细看就觉得她很可笑,啥都不懂啥都不是。也就是我老舅惯的她,横行霸道就是了,她的所作所为,怨我老舅不丈夫。                                欧阳淑珍给我写信的同时,也给欧阳长福写了一封长信,她把欧阳长福好一顿骂。她是这样写的:“你咋那么不中中,早干啥了,过了和理财才来信。为什么不早来信?你还个公司一文过了四百年前,你有前没地方花了个他送去,还有四块不四双袜子,你个他四百元钱一后,再也别个他一分钱,从现在起一毛钱都不够他,别人家都找订婚向,你们千万别让他找订婚向,如果他俩实在要找你就给他拔毛前,拔毛前能照一个二寸向,不行多个公司一人来到咱们家,也别拿他当人,就是不敬他不理他,你还个他四双帽子四快不了,你们咋这么能便宜他美的他”。欧阳淑珍因为给我这点东西,都心疼疯了。反复的埋怨欧阳长福,欧阳长福跟他老姑咋说的,我不知道,就欧阳长福这么小心眼,他能给我买好袜子,他买的袜子是线袜子特别小,只有四五岁的孩子能穿,穿上这个袜子呆着能穿三四天,要干活两个小时就坏了,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捡的。                              再说这四块布做衣服衬里还得勉强将就着用,有一块是的确凉的挺好,我做了一件上衣。其它三块根本就看不上眼儿,根本不能用,就这点破东西,她欧阳淑珍还舔着脸骂人呢,她们姑侄从哪方面讲能对得起欧阳长禄。欧阳长禄已经跟哥哥说了一个嫂子了,到了他这里,他们竟如此对待他,欧阳长禄会怎么看他哥和他姑,只要是能省钱,就必须要损人利己,管他什么亲情不亲情呢。欧阳淑珍就不想想。她把我整黄了,也得再给她三侄子还找一个,比我花的还多咋办?                              我这边不差着媒人是我老舅,我们能搭茬能理她欧阳淑珍么?她算哪个葱,我老舅跟他老婆过这些年,他就一点也不知道他老婆是什么人,双日子不请客,单日请客还得往里拐的手,非利不取。我老舅要不答应我这块表,他欧阳长福若不给我过彩礼,能惹出这些话吗?他们欧阳家要一分钱不花,我就是好人了,就能配他侄子了,腿也没毛病了,岁数也不大了。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他欧阳家花钱了吗?没花钱是啥态度,花了钱是啥态度?花钱前,欧阳淑珍百分之百的乐意,花钱后,欧阳淑珍使出浑身解数,撒泼放赖,谩骂侮辱,精神折磨,恶意中伤,啥招都来了。那根本不是我的错,我才没朝他们要手表呢。欧阳淑珍要打仗找自己丈夫去打,他丈夫就不知道自己有个母老虎,母夜叉母狮子老婆么?我老舅就胡答应。我老舅说他买块表连送我再送侄儿,我深深的知道我老舅怕老婆,他的老婆还蛮不说理要抠死了,他说给给我买表,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当时就笑着说:“哎呀老舅,我可不要你的手表,你答应给我买手表,你有这个权利吗?你能买成吗?我老舅瞪着眼睛瞅着我说:“哎呀,看你这架势让你说的,我就连一块表的家都当不起来,你就把你老舅看扁了,你放心,你就等着带表吧,你看我能不能给你买手表。”我又说:“好,我就等着看看,你真买手表给我。”我们正好看见了,看我老舅怎么坐蜡的,怎么食言而肥的,我老舅跟我说:“我们都去看表去了,看好了之后刚要买,就接到了你们的信,一看信写的不好,就不高兴了才不买的。”事情就那么凑巧,表都要买了,就看到了我们的信了,因为我们不对才不买的,那怎么可能。把两家的信拿在一起对一对,信上有日期,一对不是就知道了吗?看看到底是谁在挑衅,谁不说人话的。                                          欧阳长禄十五岁开始干活儿。欧阳长福十八岁开始干活,他俩是同一年下地干活的,欧阳长福二十一岁,娶陈雅芬儿的。欧阳长禄二十三岁还没娶我呢。只是订个婚,这时欧阳长禄就已经干了八年活儿了,等娶我时就是九年了。他一年少算按一百元钱算,八年就是八百元钱。他为我就花了四百元钱,欧阳淑珍和欧阳长福就不能活了。欧阳长福向欧阳淑珍告状,他为了弟弟花钱了,我就不明白他告什么状。他为他弟弟只花了四百元钱。再花四百也是应该的,也没花着他们的,他以啥理由告状呢?他没娶媳妇儿,他媳妇儿花的少吗?欧阳长福不告状,他老姑还吵哪,他一告他老姑就更能吵了,他姑怎么吵也没吵黄,只是闹得她们自己里外不是人罢了。                                      欧阳淑珍这么怕花钱的主要原因,我在她给欧阳长福的一封信中发现了,信中这样写着:“你妈来我家一年都了,你们两口子在家心酸了,我想不花前给你们说个喜富,结尾事与心违,到底还是把前花了。我越想越撤气,我就跟你,咋就不先给我说呢?为什么你要先过了理后很我说,我要还你一个人亲爱的,还没还成?这可真是窝火带哎的气,前都花完了,你找我哭苦有啥用?”欧阳淑珍老姑大人,彩礼是刘承运大姑父赏的,手表是我老舅老姑父赏的。东西我没捞着,可是我领了他们的情,你就跟大侄子。互相埋怨吧,我再也不理你们了。从那以后,我再没给我老舅妈去信。我是看我老舅的面子,叫她一声老舅妈。我跟她有啥关系呀?欧阳长禄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是他老姑养长大的,他老姑坑他害了他,他都得感激她老姑,他老姑是救世主吗?                                              老舅妈,我知道你很委屈,你们在外打拼这些年一直孤军奋战,这么多亲属,没有一个亲属肯帮助你们,谁都没管过你们,你也谁的光都没借着,这孤家寡人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你没想想?是你只知道索取,不知道付出才换出来的呢。你说你好几千里地回来的,没有一个人请你吃一顿饭,那是不可能的,你们又没带饭来。又没去下饭馆儿,你们饿着了吗?我知道你们是在你大侄子家吃的饭。有一个人请你们就没饿着,你们怎么会一个人请你们吃饭的都没有呢?只是请你们吃饭的人太少了,你们从山西回来又是多少年才回来一趟?整个岳氏家族都应该向众星星捧月亮一样前呼后拥的,日夜相陪,倾囊买醉。可是你们回来并没有这个效果,那我就又要说了,我说这是不行春风秋雨难下呀,你们没把这些庄稼人放在眼里换出来的。我老舅在他大侄子结婚时,给他大侄子随礼买了一条裤子,被你吵闹不休,难道你忘了吗?现在还说那些家都不请你吃饭,你太过火了,你一点儿都不觉得吗?我老舅妈呀,你跟我说,我老舅的两个哥哥分家,没你们的份儿。                    我两个舅舅分家时,是趁着我老舅出差路过家时分的。分完家我老舅就回他家了,回到家我老舅就把分家之事跟我老舅妈说了一遍。我老舅说:“我两个哥哥分家了,四间房子,他们哥俩一人两间,四间房才值三百元钱,大哥二哥各要一百五十元钱,有三百元现金都给我了。他们说我自己在外边不容易,多给我点儿,我又是小老弟儿。我自己就三百元钱,我都给咱爹妈留下做养老了。”我老舅妈说:“你那两个哥哥能养老显着你了,三百块钱你都不要,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跟你俩过了。”我老舅妈说完就哇哇大哭了起来。我老舅看老婆大人哭了,就吓得呆住了的,我老舅妈嚎了好半天,她看我老舅愣愣的站着,就抽噎着说:“我不跟你过了,我回老屯。”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还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说,领着他们回东北,还回你大舅妈家。我老舅也不知是真是假,看他老婆这样忙活,一把就把她搂在怀里,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又是亲嘴又是擦眼泪的。哄了半天,我老舅妈不吵吵了,也不哭了,闷不做声地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问我老舅:“哎,你说你想咋地?你给你爹妈打养老。你给他们钱,我在我嫂子家呆那么多年,你给我嫂子多少钱?她可是侍候着咱们的孩子。你爹你妈干啥了,她可是给她的两个大儿媳妇哄孩子,就该他们大哥俩养老人,我们边儿都不该沾的。今天你就给我表个态,咋整吧。”我老舅不管你咋说就是不吱声,我老舅妈看我老舅这样,就又来气了。马上就又哭了起来,还是要走。我老舅赶紧抱住她贴着我老舅妈的耳朵说:“你别着急,我对天发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管我父母,他们就是死了,我都不掏一分钱,我若再拿钱给他们,我就天打雷劈。”我老舅每年过年时候给我姥爷十元钱,也没敢让我老舅妈知道。只知道这三百元钱没要,被我老舅妈作个天昏地暗。作闹够了我老舅就说:“我都起誓了,这回你放心了吧?”我老舅妈瞅了瞅我老舅,瞪着眼睛说:“你还有那个脸?你说你不管,看着吧,我看你还管。不管以后不给他们钱,这三百块钱你也得去要回来。”我老舅想了想说:“找机会吧,找机会我要回来,你不生气就行。”我老舅妈听我老舅这么说,在没做声,就这样干了好几天的仗,终于刹戏了。                  我老舅十七岁念初中,念了二年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他就报名儿当兵去了。我老舅一分钱都没给家里挣,他每年回来。倒是从家里拿很多东西,哥嫂都是好样儿的,从来不说多了少了的,该给不该给的就是不计较。我老舅妈识文断字的,就是不如我两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舅妈。                          我爸看了我老舅妈给我们写来的信,气得在大道上来回直走,走了半宿,疯了似的跑回屋,瞪着眼睛喊我说:“你能不能把钱送回去?咱们不干了,黄了。”我说:“能,钱没花呢,东西没动呢,明天就送回去。”我妈被我和我爸吵醒了,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就知道要坏事儿。这是他老弟保的媒,千真万确的好,绝对错不了。绝对不能让我们黄了,我妈就接着说:“不许胡说瞎说什么,她一个姑婆婆,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就不要,谁给她那么大的权利,让她说了算。咱们就让她白放屁,咱们嫁的是她的侄子,又不是姑婆婆。她说了不算,她不是不要咱们么,咱们偏上她家去,欧阳淑珍就是泼出门的水儿,嫁出门的女儿,咱们才是她们欧阳家堂堂正正的媳妇儿,她欧阳淑珍在她大侄子那儿,好人没做成钱花了没省下。三侄子这边她不让要还没好使,白放屁,她不是要拿咱们送礼么?送就送。只要我们不黄了,进了他欧阳家的门儿,就有会着的时候,咱们若是黄了,那可就没戏了,所以咱们千万不能黄了。咱们为啥要让她得逞呢?她想不要咱就不干,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啊!”我爸听我妈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觉得也有道理,就不黄了。赶紧写了回信,照着欧阳淑珍的意思回答。信中是这么写的:“我的老舅妈呀,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要不劳而获,趁结婚之际捞一把。我是不会学七仙女的,有你做样子,我想学她,也会改成学你的。我跟七仙女正相反,我跟你倒是很相似。她嫁董永啥都不图希,我可图希钱只要有钱我就干,没钱我就恨你,是你当头一棒,害得我找个婆家都不顺利。你找我老舅时婆家啥也不给是你,是你不值钱,你啥都要不行。没人要你,你已经剩下了,一钱不值的塞给了我老舅,不塞给我老舅,你就老到家了。我可得多要钱,结了婚以后不用挣钱就能有钱花。你不知道农民生活特别艰辛么?小鸡儿下一个蛋都舍不得吃,都得卖俩钱儿买咸盐吃,农民生活就是抠鸡屁股过日子的。我要是要足了钱,我就有钱花了,就不用抠鸡屁股过日子了。你来信说你的三侄子是队长,队里的十几个姑娘,都要嫁给他做媳妇,媳妇有得是,既然这样。那你看谁好,你就让他要啊,老舅妈呀,你看好的,他要吗?他就认准我了,你还骂我么?我若成了你欧阳家的媳妇。第一个看不上的就是你,你合不合适呀?你三侄子还感激你呢,得会老姑给我保个媒,我说着了公孙玉文,没有你,我俩怎么会成为一家呢?你们欧阳家是推不出去我的。其实就是你推不出去我,你不是说我不要脸,你朝谁要手表么?你说对了,我就是到你家之后,跟你学的这么不要脸的。我不是朝你要表,那是我老舅赏的我不要,我朝你要工钱。我在你家干了九个月,每月工资在那个年代是每月十五元钱,乘以九个月就等于一百三十五元钱,我自带粮票儿给你干活儿,我吃自己,你再给我拿饭伙钱,六十五元钱加在一起是二百元整。给钱呐老舅妈我就认钱,除了钱以外,我什么都不认。你给我这些钱,我用来买一块手表,一百二十元足够了,买上海表买好的,我还剩八十元钱呢。我的老舅妈,你就会利用亲情关系占我们的便宜是不是啊?给钱吧别的我不要,我稀罕我的工资,我就认准人民币了,我的腿有毛病岁数还大你是早就知道的,为什么现在才提出来呀?晚了。你三侄儿就喜欢我这两腿不一般齐的,他更喜欢大三岁的,你有意见吗?有意见少数人的意见也得做保留。你们家一个工分儿只值八毛钱,你们不是挣不来吗?那他要为我挣一辈子呢。你听了这话一定很高兴吧?我不是七仙女却遇到了董永,你说我的命该有多好哇!我不是千里马却遇到了伯乐?这不都是得回你老舅妈么。老舅妈我谢谢你,再见拜拜。”我爸写完了让我抄。为了给我爸出气,也为了我自己出气。我就把我爸写的这封信抄下来,寄了出去。其实我爸跟我老舅妈是姐夫小舅子妻,根本不用打我的旗号,我爸是姐夫,说狠了说重了都能自找台阶下。我不行,我是晚辈,有些话是不该说的,既然说了就等着我老舅妈发落吧,从此口舌大战开始了。我老舅妈说别人行,谁若碰着她那还了得,都得一蹦八尺高。她来的信什么都说。真是不堪入耳啊!我从那次给她写的第一封信时,在收到信就不让我爸看见,背地里多多解释,越多解释。越忍让欧阳淑珍越凶,为了我老舅,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我知道我老舅是为我好,我们小辈的都知道,看我老舅的面子,不跟她一般见识。欧阳树珍哪里懂得这些,一再的侵犯我们,她一个只识几个大字,只会撒泼放赖,只知道占便宜的半文盲泼妇,她要吵要骂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她是兔子跟着月亮走借了好人光了,她一面儿翻土,又来了几封信,我始终是有来无回的不理她,最后就不通信了,舌战暂时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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