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她们开学还不到一个星期的一天下午,她正用脸盆接了水在宿舍门口洗床单,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回头一看,嘿,一个女生:瘦高个儿,大眼睛,偏锋头,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文静惊喜地说不出话,她竟然是自己高中同年级理科班的同学车琳。
实际在高中时,两人交往并不密切。但车琳是她们班的文艺骨干,“五·四”、“十·一”学校举行文艺演出的时候,她因为长相出众,经常担任领唱啊,朗诵等鹤立鸡群的角色。她们那个学校规模不是很大,特别是高中每个年级就那么两三个班,教室也都在同一排平房里,进进出出低头不见抬头见,即使不打交道,谁叫啥名字也都知道。车琳个头高,气质脱俗,是她们班的大美人,又是全年级的“名星”,文静自然认得。
他乡遇故知,文静能不高兴嘛。在千里之外,遇见一个同乡加老同学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文静赶忙擦干手,接过车琳手里的行李,把她让进自己的宿舍,倒了一杯茶,两人就叙起了旧。车琳的眼睛明亮清澈,说话的时候秋波荡漾,文静感到她的眼睛也会说话,她是一个非常有感染力的人,是做领袖人物的候选人。
果然不出三天,车琳又狗连蛋地拉来了一个老乡,男生,矮个子,小分头,大眼睛,双眼皮,说话有点快,但对人还客气。车琳三言两语就介绍完了:老同学,高鹏,咱们的铁三角之一。
高鹏是车琳的高中同班同学,学习成绩一般般,个头矮,一米六左右吧,高中时在男生中不占优势。文静对他有印象,但印象不深,从来没说过话,连招呼都没打过。文静喜欢高个子,成绩优秀的男生,就像唐家强那样帅气英俊,聪明智慧的男生。矮个子的男生入不了她的法眼,特别是矮个子,学习又不出众的男生,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高鹏家离学校较远,他爸爸是另外一个边远小学的校长,他从初一就开始了住校生涯,所以在待人接物方面比文静老练。早在学生时代,他就练出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所以车琳刚把他拉来和文静攀老乡,还不到三天,他就取得了文静的好感。
文静、车琳和高鹏很快就结成了钢铁同盟,他们上学、和吃饭都混在一起,倒也减少了文静身处异乡的孤独感。
文静他们学校有两个食堂,都是私人承包,价钱略有差别,伙食规格差不多。文静他们三个人都来自南疆,喜欢吃米,大多数时候在甲食堂打了饭,拎回宿舍去吃,米饭配上菜价格有些贵,他们三个人也不敢放开来吃。乙食堂的饭菜稍微便宜一点,但以面食为主,他们打得次数就少些。突然有一天,学校发生了小小的“农民起义”,学生们暗中串通好,都不打乙食堂的饭,并且还派出学生代表去和学校交涉,要求乙食堂滚出校园,说他们的饭菜质量差,价格高,领头闹事的是个来自广东的学生,个子不高,机灵得要死,说话头头是道,一副革命领袖孙中山的派头。连着三天,乙食堂的饭菜做了也没人去打,成盆子的拉面都倒了喂猪,看了都让人心疼,一个星期后,乙食堂就不干了,关门停业了。“学生革命”取得了成功。
剩下的那家食堂饭菜就越来越贵,大家都傻眼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如果有两家食堂竞争的话,他们互相还有个牵制。这样一来,干脆就定出了霸王价,饭菜质量比以前还糟糕了,那个广东小子嫌学校的教学质量差,也退学走人了。真是害人不浅。这是文静走上社会后,碰到的第一宗革命运动,给她的一生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车琳的爸爸去内地探亲路过乌鲁木齐,就来顺便看看车琳。领着他们三个人在饭馆好好吃了一顿饭。车琳吃罢饭,抹了抹嘴,深有感触地说道:“这是我唯一吃饱的一顿饭啊!”她爸爸听后,感觉这学校的环境也太差了。车琳当时正在和一个社会上她过去的同学谈恋爱,可是那个男生跑去内地了,已经半年都没有和她联系了,她每天都有点魂不守舍,也没心学习,干脆就退学跟她爸爸回家去了。
车琳走后,他们的铁三角就剩下文静和高鹏两人了。高鹏很殷勤,每天中午早早地过来,拿碗去打饭,他对文静的呵护真是无微不至,令许多同学都啧啧称赞。她们都开玩笑说:你们谈恋爱算了,家在一块,不容易分手。
文静因为上高中的时候,心里面就已经有人了,她对高鹏只有同学友谊,产生不出别的感情。何况,高鹏身材矮小,也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十月初,暮秋时节,天气凉了下来。有一天突然传出电影演员刘晓庆来新疆走穴演出的消息,文静她们学校都沸腾了。刘晓庆可是她们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那些二流子男孩都不怀好意地给她起外号叫“刘骚情”,她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影坛红得发紫的女艺人,谁都想一睹她的风采。
米泉距离乌鲁木齐不到二十公里,是乌鲁木齐的卫星城。因此也安排了一场刘晓庆的演出。高鹏托人买票时,也帮文静买了一张,票价十元,文静拿到手后,感到有点心疼。因为他爹一个月的工资拿到手才四十多元,别人去看,她也心痒。在那种环境中,人做起事来容易从众,她没法拒绝诱惑。到了影剧院,才发现是倒数第一排的座位。前面的座位都是二十元、三十元一张票,她们穷学生更不舍得买。隔着三十多米的距离,恍若隔世地看着台上的人物上上下下。到了最后半个小时,大明星才出来齉着鼻子假模假样地唱了两支歌,有一支叫《信天游》,唱得还凑合。文静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只觉得在舞台的灯光下,她是那么的白,高开叉旗袍里露出的大腿白得令人心旌摇荡,人家不愧是演员啊,长得确实出众。那是文静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看名演员演出,她觉得有点贵了,出了影剧院的门,她还在心疼她的十元钱呢,相当于她爹三四天的工资啊。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在人身上,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凉意。高鹏脱下黑色西装外套,非要给文静披上。一番推脱后,文静只好接受,她感到有一层暖意覆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