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骥维~!”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刚才难过的心情还没有平复,担心眼睛里还残留有回忆带来的痛痕,他揉了揉眼睛,接着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刚才打电话的刘鹏,三年高中时光的前后桌,无论身影、样貌,还是走路姿势,都太熟悉。
看着这个人走向自己,给了张骥维些许的安逸,好像这里并不是漫城,而是那个有亲人、好友在身边,熟悉到每一条街道就算闭着眼睛都能从头走到尾的榕州。
“哎~骥维,好久不见,你吃过午饭了吗?大中午的,你咋还在操场上坐着,本来想去你们宿找你”
刘鹏擦了擦额头的汗,说罢喝了口手中的矿泉水,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
刘鹏的家庭也就勉强算是个还可以的农村家庭,之所以张骥维与刘鹏走得近,是因为他们家境相近,都去过彼此的家,也都在彼此的家住过,但就关系来讲,也就算是个稍微走得近一点的同学吧。
他们在高中暑假的时候,一起在工地串线、一起在凌晨的菜市场运菜、一起在啤酒经销商的库房运啤酒,总之吧,一起经历过很多很多。
“唉,懒得回宿舍,谁都不认识,待着不自在,在操场自己坐一会儿”
“以前没住过宿舍吧?哦,对,以前在高中你就不住宿舍的,我从初中就住宿舍,早就习惯了,那。。几个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慢慢不就习惯了嘛,得一起住四年呢”
“我慢慢习惯吧,对了,你说好几个人都来漫城了,都谁呀”
“对呀,当时填报志愿的时候,其实大家都挺迷茫的,听说你报了师范类,我,还有苏宗雨,田炀就都跟着你报了”
“啥?苏宗雨也来了,他那成绩来这里干啥。宁当鸡头,不做凤尾呗”
“不大清楚呀”,刘鹏扶了扶鼻子上方的镜框说到,“还有,还有咱班许新宇和刘晓梅,她俩也在这儿,报的是漫城医学院,楚梦飞,张海岩还有马宇飞,在漫城财经呢”
“靠。。咱班这是举班搬迁呀?”
闻听漫城来了这么多同学,心中无人陪伴的孤独又变成了焦躁,怎么一下子从一个陌生的城市,变成了高中同学聚集地了,心中想着,这么多人还不得动不动就聚会见面呀。
人多而热闹,是他最期待的事,他从父亲捂着脑袋住进医院的那天开始,身边就一下子空了,心里也一下子就空了,空了很久很久,一直到现在。
人多而热闹,是他最讨厌的事,他恐惧社交,讨厌聚会,厌恶人们见面时假模假样的嘘寒问暖,他认为那是最无意义的事,而恰恰是这些事,人际交往最看重,也是他的最不擅长。
“你们几人间啊?”,刘鹏问到。
“八人间,我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把床选好了,给我留了门口的一个位置”,张骥维无奈的说到,因为他喜欢靠窗的位置,喜欢有阳光直射到床上,睁眼就是天空的位置。
“啊?哈哈,我们物理系的宿舍楼是新楼,四人间,上床下桌”,刘鹏说这句话时,满脸都是笑容,好像对目前的一切都很满意。
“真羡慕,我们宿舍不光八人间,而且连地面都是水泥地”
“太惨了吧,咱高中宿舍都没那么破呀。既来之则安之吧,下午军训结束,你还在这儿等着吧,我喊宗雨一起过来。咱仨以后一起吃饭吧,算是个伴儿”
“好”,虽然只说了一个好,张骥维开心极了。
可能是因为父亲的原因,从那晚父亲住进医院后,张骥维就开始变得极其别扭,没有人陪着的情况下,他不去超市,不去餐厅,不去书店,不去商场。
平时的衣服、鞋都是母亲给准备好的,特别宽松的中年男人风,母亲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见识,给张骥维选衣服的眼光,都是平时给他父亲选衣服的眼光,所以18岁的他,穿的就特别的老气横秋。
平时如果自己一个人待着,他哪里都不去,哪怕只是发呆,也让他觉得舒服。
就拿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他却没去吃做个例子,他在心中无数次演练去食堂后会发生什么:拿着饭卡却从来没吃过食堂,不知如何向食堂的阿姨说自己要吃什么。是先拿餐盘还是先拿筷子。是去一楼还是去二楼。说错话会不会被食堂的阿姨在背后嘲笑。自己应该坐在哪里,如果旁边那桌有自己班的同学该如何打招呼。。。。想着想着他就不饿了。
刘鹏的约饭让他一下子心里有了底,至少他可以向刘鹏请教这一切,刘鹏坐在哪里,他就坐在哪里。
“又快到军训的时间了,骥维,我先回去了哈,我们在北院训练,看这大太阳,下午有的受了”
“啊,好,拜拜”
远处的宿舍楼下、教学楼下又是熙熙攘攘的同学,各自走向自己的训练场地,有一群人朝着他这里又来,这个操场有六个班级军训,远处一点一点在接近的人,一下就让他心跳加速,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他甚至在想,一会儿故意摔倒,扭到脚,就可以逃避这一切了,可他又没有勇气。
满心的无奈与无助,无处躲,也无处藏,只能拧着鼻子参加这逃不过的军训,此刻他最期盼的就是晚上的那顿晚饭,还有,还有,军训只剩六天了,至少,至少,已经快要度过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