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七年,这是北方沦陷的第八个年头,也是延西乔家覆灭的第八年,此时的乔恬已经彻底沦为无数往南边迁徙的流民中的一员。
说是迁徙,其实就是逃命,乔恬早已经打从心底认同了这个词。他已经忘了上次换衣服是什么时候了,也早不在乎什么礼数不礼数,面子不面子,尊严不尊严了,在这个时代,你首先得有命活下去,才能去讲什么追求。
他非常坚强,可是命运还是喜欢折腾他,在一个依旧落魄的早晨,他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泛城破败地街道上,习惯了满目疮痍,便也麻木了,转念一想倒也清静,只是腹中无物咕咕作响,制造了些喧闹,扫了这份苦中作乐的兴致。
战争破坏了几乎一切事物,却滋养了一个伟大的事业,那就是奴隶贸易。很难想象这种活化石般的野蛮活动在文明发达如此的当今会死灰复燃,甚至在发展了几千年的智慧加持之下,散发出更加鬼魅的光芒。早些年,奴隶贸易只活跃于两央之地,乔恬并不知道随着战争之花的全面绽放,奴隶贸易也跟着蔓延到了黑水河畔的战略要地——泛城。他碰上了一伙儿大呼小叫的怪人,还傻乎乎地去跟人家凑热闹,然后就被轻而易举地套上麻袋掳走了。
从流民到奴隶,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该打该骂该剥削一样都没落下,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几个日夜,只知道最后有个又矮又丑的男人来看他,习惯的惶恐袭来,而乔恬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手上没有拿着鞭子,抬头一看脸上还挂着笑容。
但是乔恬没心思庆幸,因为他后面还跟着满脸殷勤的奴隶主。
“就他?”
“开个价。”
“他的话...送你当礼物吧干脆,他在我这儿也啃了快一个月白食了,硬是没人要,留着也是白白浪费粮食。”
“邱老板真是客气了。”
“欸,都是老伙计了。”
“那下次请你喝酒。”
“好说好说,不过话说回来,你干嘛非要他不可,我这里强壮的,俊美的多了去,何苦要他?”
“看顺眼了呗。”
“得嘞,就知道你这人脾气怪。”
乔恬觉得这样的买卖谈判很伤人,虽然身为奴隶的他早就毫无自尊可言,虽然这时代粮食确实比人命金贵,可就算是货物也好歹该有个价钱吧?好吧,反正能挪个新地方也不坏,在这破牢笼里屁股都坐烂了。
买走乔恬的这个又老又丑又猥琐的男人对他倒是破天荒的好,给他换一身新衣服,吃喝也没给缺,打骂更是没有,甚至还有久违的寒暄。好得让乔恬能怀疑他得性取向,顿时觉得菊花一紧,这下该不是要去当男宠吧?细思极恐却又转念一想,自己虽然算不上丑,但也够不上当男宠的门槛吧。
“小伙子,你姓乔,来自延西饶留城没错吧?”
好久好久没人跟乔恬提及他的家世了,这让他为之一振,被触动的心弦翻滚着满腔思念喷涌而起,竟有些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那就没错了。我,戴宾,以前跟你爹很熟,他还欠我一个老婆,不过都这把年纪了要老婆也没啥意思了,我现在要儿子。”
“儿子?”
“儿子。”
“我?”
“还委屈?”
“不敢不敢不敢。”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乔恬成了戴宾的干儿子,庆幸的是他没有让乔恬随他姓,否则,戴恬这样的名字可不敢恭维。
哪怕是半道上认的,儿子总该有儿子的待遇,乔恬这算是摆脱了奴隶的身份,新爸爸除了丑,除了矮,除了猥琐,其他的倒没得说,既然是乔爹的朋友,那肯定也是在朝廷混了大半辈子的,银两自然不缺,这样乔恬勉强就算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了。
后来回到戴宾府上,乔恬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个其貌不扬的爹,竟就是前朝太傅。而且能挺过诸王内战,北朝覆灭,方还健在,着实命大。
跟着戴爹爹四处闯荡,乔恬总算是改了那一身酸臭气息,其实真套上正经衣服正经打扮一番,他的形象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长久漂泊以来自带中原漂流轶事集全本,那一顺溜的嘴皮子总能碰见个人就左右逢源,总的来说还是混得挺开。
直到,他终于回忆起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这回事,而让他恍然大悟地是一个君家的女儿。他自知所谓本质上不过是酒足饭饱思淫欲,但总想冠之以美誉,曰爱情。寻求遮羞布大概就是人类文明的原始初衷了。
那是阳春三月,乔恬随着戴老爹去君家给君老太公拜八十大寿,戴家不是什么大家族,不过是戴宾这个前朝重臣面子大罢了,至于他半道捡到的傻儿子,谁都不乐意待见。而且乔恬还吊儿郎当地迟到了,所以自然而然,连末席都凑不上,只能搬个小凳子角落上蹲坐着蹭吃蹭喝。
老老实实在那儿坐着,肯定不是一个长期流浪的人的作风,不过半晌,他溜了,然后把人家君家府邸当自己地盘一样大摇大摆地四处游走。
不过这地方很大,走遍天下的乔恬竟然在君家府邸成了路痴,认真找了半天的路,却戏谑般地回到了原地。这时他听见了人的声音,如风铃般动听,久违了的少女,真正的少女。这一路走来,他遇到的只有满脸迷茫和污秽的流民,基本忘了这些人还是有男女之分的,而这一声灵动,让他恍然大悟。
循声而去,拐了个转角,迎上来就是一张美得触目惊心的面孔。
“你是谁。”少女的口气带着些许警惕,却依然垂着眼眸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我,乔恬,戴宾的儿子...干儿子,在你家迷路了。”乔恬禁不住一脸虔诚地盯着人家看。
这个有些冷淡的少女微微一笑,每一个细腻的神情都在牵动乔恬的心跳。“我家能让你迷路?”
“不止是你家...还有你。”乔恬脱口而出,口舌的油滑暴露无遗,随即才发现这是个很无礼的回答,便迅速拾了个话题化解尴尬。“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君颜,幸会公子。”
“可否请姑娘为我引路?”
“君家门规森严,恕难从命,季子,送客。”
她口中的季子就是身边的丫鬟,一个身材近乎雄壮的少女,而与雄壮相呼应的却是一脸童颜,这一脸童颜笑对乔恬,那一身壮硕却好似在咄咄逼人地驱逐。乔恬不敢不从,只能乖乖跟着季子走了。
“你家小姐年方几何?”
“关你什么事?”
“我想...”
“想都别想。”
“男未婚女未嫁...”
“想得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得上君家女儿吗?”
“我可是前朝太傅的儿子。”
“呵,当朝太傅的儿子都不一定配得上,更何况是前朝,更何况还是认的。”
“这都被你知道了?”
“这档事,连春水城的小孩都知道了。”
“这叫哪档事?”
“闭嘴,前面就是,您自己请吧。”
乔恬看着季子这一身雄壮,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悻悻而归。
【虚构历史创作,个人兴趣,喜则点赞,不喜勿喷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