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坐着一驾虚拟的龙驹凤辇,飘忽忽地荡漾在半空中。
脚下无边的黑,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若不是四周点点星光,我都觉得,我是否在遨游太空,游弋星河,或者像……“黑山老妖”?来到了地府,飘忽在阴阳交界?
在坡下稳稳地落地,我拾级而上。
眼前的小酒馆。
对于我的第二次光临,老板待我似熟客一般。他像老朋友一样看着我。我忽然羞怯,发现又走进这家小酒馆,被他友好地接待而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要干什么。他笑着说:“要不,老规矩?”
我瞬间语塞,尴尬地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老规矩,第二次光顾何来老规矩一说?”暗叹老板经商头脑。只是第二次见面,不知他会按照什么老规矩待我,我都忘了上次吃了什么,但却因为老板那张笑脸,我多日来郁结的胸口疏散了许多。
老板端来一盘炝拌拼盘,一盘森林小抄,还暖心地烫了一壶酒,我愣愣地看着。
“上次你喝了凉酒,因为你自己直接在吧台拿的,我个人觉得,烧酒还是溫一温对身体好些,特别是二锅头。”他应该长我几岁,但语气中透着温和而暖心。我向他点点头,想起上次气急失态地冲进来,直接拿了二锅头,也不记得老板什么样子,就觉难为情了。
好像这个位置也是上次坐过的“老地方”,我哑然失笑,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身体瞬间安然。不知一个单身五十来岁的老女人,独自饮酒会给人什么样的猜测,仿佛无论男女,自斟自饮的情形,都会给人一种形单影孤,寂寞无聊之感。
此时心情一片淡然,甚至恬静。
这家小酒馆,远离市区,最近的邻居是高速路口收费站,总共就七八张桌子,而且都是那种小圆桌,装潢典雅,古色古香,既没有华丽的灯饰和装饰,也没有比较豪华的设计,无论从风格到色彩,都使人顷刻沉静许多。因为色调柔和且朦胧,让人抹去了喧嚣与浮躁,就像回到久违的母亲的小饭桌前,品尝记忆里的滋味,感受最原始的情感。
今天让我最心醉的是环绕在空气中的音乐,那是舒缓又轻盈的单音独奏,这就是自斟自饮绝佳的选曲,让人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一杯酒,就这样甘醇地布满了周身。
因为是郊区,只是偶有过往的车声汽笛声,周围是还没有被过度开发仅存的一片田地,窗外昏暗而寂静。我环视一下店里,有几桌客人,也有两位自斟自饮的。与其说这里是酒馆,还不如说,这里更像休闲的场所,没有大声喧哗,没有猜拳行令,更别说卫生间摇摇晃晃的醉汉了。每个人与其说是在喝酒,更像品茶,从年龄上看,中年居多,且都是老主顾。老板也不巧舌如簧地推销菜品,就像等待了晚归的家人一样,端上精心准备的家常便饭,无需客套多言,都在为这片刻的安宁安心享受着。
有人离去,有人进来,都是一样的安静,仿佛就是为这安静而来。
老板端着一壶茶走过来,我站起来请他坐下。他也没客气,微笑着坐了下来,为我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安静地看着我。
“好像。”我抿了一口茶说:“单身老女人不多?应该没有吧?”我自嘲地笑笑。“哎哟喂!好茶!”
老板被我的一连串反应逗笑了,并没有回答我,抬手招呼服务员,低语几句。
“夜深人静,您这从没遇过奇异的事儿吧?”问完我就后悔了,最近怎么智力退化到如此这般了呢,时不时地冒出一些与我年龄不符的幼稚无知的话来。这样无异于在跟蒲松龄探讨,问他此处荒郊野外,可有妖魔鬼怪出没?看起来,若有人当我正常,那他一定不正常。
不期待他的回答了,我喝了一口茶。
“既来之,则安之。”
哦!充满禅机,玄妙啊!
“若无心来,岂能安?”我叹了口气。我的事,若说给他,不知他能否如此淡定,且安之。
服务员上来一碟小菜和一小壶酒。
“小店自制卤味鸭舌。”他给我倒了一杯那小壶的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向我举了举。
“不是……”我刚要说不是二锅头。
“自家酿制。”他微笑着点点头说。
我又抿了一点,点点头,“说不出好,却也绵柔不冲。”
“呵呵!”他低沉地笑道:“此酒,就是要跟女士似是而非地浅酌,才能品出内涵。”
“要是深谙之人呢?”我看着酒。
“那就无趣,如果一语道尽,度数,年代,酒质……”他没说完,笑了笑。
“看来,不求甚解,不懂方解其妙啊!”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懂了,无意。”他举杯,这时有客人进来,他起身打招呼,向我点点头表示歉意,我稍微站了一下。
又有人离去,有人进来。
这莫明奇妙地飞行与漂移,我能做到既来之则安之吗?否则,又有办法改变吗?佛说无常,但佛又说因果。既然世事无常,何以自有因果。但又怎么能因人的情绪而改变呢?一切烦恼的根源,难道不是来自内心吗?变异?担心就不变了吗?世事自有定数,都会有它该来的理由。
想起早年看过的《起世经》中这样的记载:“光音天上众生出生之后,身心欢欣快乐,以喜悦的心情作为食品,身上自然散发光芒,每个人都有大神通,可以在天空中自在飞行,他们长相俊美,而且人人长寿,就这样快快乐乐安住在光音天上。”我原并未参透,这样看来,难道我多年礼佛,是接近光音天了吗?
我好像醉了。
那边真的有人醉了,自己跟自己说话。说得还很投入,说的时候还不停地征求“听者”的意见,节奏掌握得刚刚好,还给“对方”完全思考和分析的时间。然后,静静地,痴迷地“听”着来自虚空的答案。脸上或喜或悲,或执迷不悟,或茅塞顿开,表情千变万化之中。
这是一种醉吗?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领悟。
老板抬头间隙,与我的目光想接,他举了举茶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桎梏,把自己圈进自己内心的囹圄,还给自己设置了千百种说辞,不允许自己走出来。当身心俱疲,被压迫的无法呼吸时,陡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