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 藏龙

俞秀莲第一次见玉娇龙是在贝勒爷的书房,只见这位身着旗装的姑娘静立于房内,俞秀莲好生奇怪,这位小姐转过身来,头着粉色,气度不凡,说自己觉得外面人多才跑到书房里清静一下。看也是有缘人,俞秀莲边将那青冥宝剑示于玉娇龙。这青冥宝长二尺九,宽一寸一,护手一寸,宽二寸六,厚七分,两耳各一寸五,剑柄原镶有七星,从剑的旋纹看,是先秦吴国的揉剑法,到汉朝就失传了。江湖人都知,这是大侠李慕白的随身佩剑。


“这剑套真好看。”玉娇龙赞叹道。

“再好看也是凶器,刃上染了血,你就不会说它好看了。”俞秀莲停了停又道,“这把剑有四百年的历史了。”

“真好看。”玉娇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把剑。

“在江湖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很好玩?”玉娇龙急切的问。

“走江湖。靠得是人熟、讲信、讲义。应下来的,就要做到,不讲信义,可就玩不长了。”

“可我看书上说的都是挺有意思的,到处都能去,遇上不服气的就打。”

“写书的不那么写,书就没法子卖了。”俞秀莲无奈的笑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就要嫁人了,可还没过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嫁人是大事,女人一辈子,总是要嫁人的。”

后两人行礼,俞秀莲目送着玉娇龙端庄的背影,叹了口气。


回顾二人第一次碰面的场景,就已经暗示出玉娇龙和俞秀莲的命运。俞秀莲身为江湖人士,有情有义看似潇洒,实则心里很羡慕玉娇龙的生活。她仔细打量着玉娇龙的妆容,谈吐和身姿,心想如果我是大家庭的女儿家也应该和她一样吧,不用在江湖上闯,起码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大树。特别她第二次见玉娇龙这样说道:“我虽然不是出身于你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可是一个女人一生该服从的道德和礼教并不少于你们。”也是反映她内心的矛盾,行走江湖她可以像男人一般行侠仗义,但骨子里实则是保守和传统的。

玉娇龙看似端庄,行为举止皆大家闺秀,其实这些都是她掩人耳目的手段,她向往的正是俞秀莲身处的“江湖生活”。为什么加引号,她所理解的江湖是自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不用承担后果的肆意妄为。所以,在俞秀莲讲述江湖规矩时,她无意间避开眼神往后缩了缩身子。她并不想真正的当一个江湖人士,她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且玉娇龙在看见这青冥剑之时,就难以掩饰她的喜爱之情。一个姑娘家不喜脂粉,反而对刀枪情有独钟。她的目光里,散发的不光是赞赏,更多是欲望,想独占的欲望。可这么厉害的武功,别的兵器也不在话下,玉娇龙怎么还一直攥着青冥宝剑不松开呢。

因为她想求得认可。青冥宝剑看似是武器,实则象征着武林的声望。所谓宝剑配英雄,英雄不光要论剑法更重的是武德,是人心,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李慕白要放弃这把宝剑的原因。他已经疲倦于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一心想和俞秀莲归隐,退出江湖寻求内心的平静。剑虽好看,拿起却重,想作大侠,令人敬仰,声望越大,责任越大。

而玉娇龙作为后起之秀,虽有碧眼狐狸这个师娘,可悟透武当剑法的人是自己。听闻到武当剑法真得用这把剑才行,她便起了心。她不理解为什么李慕白放下这把剑。她蛟龙,掩不住锋芒,马上就要腾空出世了。之后果然捅下大篓子,偷了青冥剑,逃了婚,一头闯进江湖。


“在下'铁臂神拳'米大彪,路过此地,听闻有高人在此,特来请教。”

“哼!什么铁臂神拳。”

“好厉害的点穴法,在下'花影无踪'飞刀常。”

“你们名字也太啰嗦,谁记得住。你又是哪的?”

“在下'凤阳山魁星五手'鲁君雄。”

“好个鲁君雄,我听到你的名字就想吐,活该倒霉姓鲁,要比划就先拿你开刀。”

“住手!你可认得江南静玄禅师?”

“和尚不念经,跑到这里开荤也该教训!”

“你到底是何人?”

“我呀...我乃是...我乃是潇洒人间一剑仙,青冥宝剑胜龙泉,任凭李俞江南鹤,都要低头求我怜。沙漠飞来一条龙,神来无影去无踪。今朝踏破峨眉顶,明日拔去武当峰。”


这段把玉娇龙的个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心高气傲,讨厌以资历来论英雄。初出茅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别人问她名号来历,一概不理。何况她的确天资聪颖武功了得,且拿着青冥宝剑,摆明了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模样。她讨厌等级名份。做大小姐的时候,家里因为政治地位把我强行许配给个什么朝内大官,我不稀罕。江湖就是爱干嘛干嘛,我爱理谁理谁的自在之地。问我和武当山什么关系,哼,没看见我乃潇洒人间一剑仙吗。

玉娇龙根本不懂江湖,因为她的心智还是那个未出阁的贵小姐。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把江湖当成了试炼比武,弃了责任,破了规矩,肆意妄为,也就谈不上当什么英雄儿女了。

今日一心求胜的她差点拆了酒楼,明日就真的要去拔武当峰。


“想当我师傅?谁知道你是不是浪得虚名?”

“'李慕白'就是虚名,宗派是虚名,剑法也是虚名,这把青冥剑还是虚名,一切都是人心的作用。...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勿助,勿长。不应,不辩 ,无知无欲 。舍己从人才能我顺人背。 教你一点做人处事的道理。”

“下手吧!”

“何必呢,你还要修炼,修武德,才能体会静中之动的境界,才配得上用这把青冥剑。”


玉娇龙,玉,蛟龙。晶珑剔透,但难以驯服。李慕白第一眼就看穿了她,数次给她机会,看她真心。他深知江湖的险恶,怕这天资使她变成一条毒龙。她仗着青冥宝剑到处打人,他也未曾真正的追究,实则是已经默认她是自己的徒弟了。

玉娇龙根本就不想听,嘴硬不想拜师入门。逃了婚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决心要按照自己内心生活。反抗礼教,反抗自己官宦大小姐的身份,反抗父母附加于自己身上的婚姻。她追求自由,以自己的方式爱人,女扮男装,走江湖,诗意人生。

没成想,江湖也这么多规矩,一条龙横空出世,刚跃起就被一张大网层层绊住。她的出身,她的行为,如涟漪一般也牵动他人的命运。如果说第一次陕西总捕头的死她仅仅是耳闻未所见,第二次李慕白为救她而丧命,玉娇龙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江湖的恶。那腐浊的气息掩面而来。嘴上虽喊着打打杀杀,她未曾真正动过杀人的念头。内心敬重李慕白,为了自己而死,这难道就是一直追求的畅意生活?

痛失爱人的俞秀莲拿起青冥宝剑抵在玉娇龙的脖颈,良久又缓缓放下,把一只玉钗别在玉娇龙的头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答应我,不论你对此生的决定为何...一定要真诚的对待自己。”俞秀莲耗尽大半辈子才承认自己对李慕白的感情,顾全了所有人可就是没顾全自己。李慕白身为豪杰,平衡江湖各种恩怨,却没有平衡自己的内心,死之前才道出他深深的爱恋。谁不想做一个玉娇龙呢,谁不想依自己的性子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种身份的转换,想要得必先舍,卷进一个漩涡,又怎能轻易的抽身而退。最好的结局,便是能不忘自己的本心了。

最后玉娇龙去了武当山,见了曾经的挚爱小虎,好似了了最后的念想。果真这劫得由自己来渡,飞身从山上跃下。蛟龙本非池中之物,这次她诚心诚意的守护这孤独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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