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丁丁在云海中穿行,想起了自己梦中的筋斗云,说与山神听,却不料竟挑起了山神的好胜心。山神一心夺胜,莽莽撞撞闯入了一团黑云,被暴雨淋湿了翅膀,与丁丁一起掉落至山林中。
第8章 即翼山
一阵臭烘烘的气味传来,说不上来是什么臭。
臭也是分很多种的,比如说爸爸爱吃的臭豆腐乳,丁丁绝觉得很香,辣辣的红红的,掺在稀饭里最好吃。茼蒿、香菜就很臭,妈妈却总说香,丁丁是宁肯不吃糖也不沾的。弟弟的粑粑简直臭的无敌,爸爸说那是生化武器、毒气弹,每次换尿不湿,妈妈都会笑着叫“真臭真臭”,但是丁丁最喜欢凑过去看看、闻闻,然后夸张的大叫“臭臭弟弟”!
此时的臭味与丁丁所熟悉的都不同,他不禁伸出手指揉了揉鼻子。这一揉,更把臭味一齐揉进了鼻孔里,呛的丁丁连打了几个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丁丁咳的弓起了身子,瞬间觉得全身上下跟被棍棒密密的抡过似的,酸疼的丁丁“啊呜啊呜”直叫。
等缓过一些劲儿来,丁丁才稍稍睁开了眼睛,向四周一打量,顿时呆住了。
一个巨大的泥坑,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泥浆,泥浆上有一层厚厚的落叶,那叶子都是枯黄残缺的,沾了黑泥更是肮脏,腐烂的地方化成了稀泥一样的汁水,丁丁的手上、鼻子里就是这些稀浆,臭气便从这来。
丁丁不知道,这就是腐烂的臭味,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直欲吐出来。
泥坑不深,丁丁慢慢的爬出去。外面是坑坑洼洼的黑土地,和招摇山草木葱茏的山地不一样,这里却是光秃秃的,难得有一两根歪斜的细草,古古怪怪的探出头。
四周有几棵树,不高,但树干虬曲,上面一个个鼓包,好似一只只长了肉瘤的眼睛,凶狠的向外凸露,丁丁不禁打了个寒颤。
丁丁瞧见不远处有一条瘦弱的小溪,还算清澈,于是挪过去,想洗净手上和鼻子里的赃物。他一低头,却见溪水中游来一条小鱼。溪水看着不深,但这小鱼好像游了很久才上来,起初只有豆丁点大,渐渐地变成葡萄大小,再又如芒果一般大。此时丁丁瞪大了眼睛,那鱼儿竟是通体透明,五脏六腑和森森白骨都赫然可见,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要不是那鱼儿的身体散着荧光,真不知是鱼在游还是水在动。
丁丁根本挪不开眼,连眨眼都忘记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它游的越近,体态也越明显。鱼儿渐渐如西瓜般大小,好似它能无限膨胀,晶莹剔透的如同妈妈无名指上钻石戒指。丁丁越想看清楚,便越倾下身靠近水面。爸爸教丁丁游泳时,丁丁对水产生了恐惧,然而现在却全然忘记了,他只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去、低下去,恨不能潜入水里。
“丁丁!”一声暴呵如炸雷一般凭空响起,好似黑云中的雷霆万钧,惊得丁丁一个激灵。
那透明晶莹的鱼儿瞬间撩开嘴皮,龇出锋利的獠牙,下颚竟从腮帮子处脱落,只靠着一点嘴皮连接,上下颚各自撑开,竟然张起了宛如山洞一般的巨口,猛然一个冲将,竟要生生把丁丁一口吞下!
本来豆丁大的小鱼,竟然变成如此凶狠的怪兽,丁丁吓得呆若木鸡。紧急时刻,突然一股强力拽着丁丁的衣领向后倒去,丁丁连滚带翻一咕噜滚开几米远。那鱼奋力越出水面,面目狰狞,还想再咬一口,却见山神抡起一块巨石向其砸去,撞断了它的獠牙,它“嗷呜”一声,跌回水面,痛的搅起一阵旋涡,最后愤愤离去。
山神望着溪水,长吁了一口气,心想自己从九天跌落,受伤是小,困在这西瓜一样圆滚滚的身子里,竟是只能靠扔石头来对付这些东西了。回头望望滚到树根下的丁丁,心知现在肯定是哭着呢,自己是见不着眼泪的,还是不去安慰的好,于是便独自站了一会儿。
丁丁确实在哭,即是惊吓又是伤心,从嚎哭到抽噎用了半晌才平静下来。他从胳膊缝里看到山神背对着自己站着,一点没有来安慰自己的意思,心里又觉得生气,于是大叫:“不是回家么,怎么又到这鬼地方来了?”
“这是即翼山,之前在天上的时候跟你说过,”山神转过身来说,“这里多怪兽、怪木、怪鱼。”
“你是说刚才那条鱼?”丁丁问。
“那溪水你看着清浅,其实深达丈余,那鱼正是用自己的身体来吸引你掉入水中,再饱餐一顿!”山神说。
丁丁不禁打个冷颤,“咱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咱们从黑云里跌落下来,”山神说,“要不是这即翼山土质松软,多泥浆枯木,咱们早已粉身碎骨了。”
丁丁从地上爬起来,跪坐在树下,想起因为山神的莽撞冲动他们才撞入黑云,便十分生气:“都怪你,飞到黑云里,害我们掉下来!”
“你还敢怪我!”山神跳起来,“你不是说那筋斗云快么,你去找它呀!小小年纪,说谎也不脸红!”
“我没说谎!”丁丁涨红了脸,“筋斗云就是比你快!”
山神心知他说的实话,虽然不肯承认,但是却无力反驳,丁丁一句话就好像打在它脸上一样,火辣辣的,一直烧到它心里。
纵然心中怒火丛生,但山神眼角瞥见的一样东西,却把怒火陡然浇灭。在丁丁的头顶,一条粗壮黝黑的蝮蛇盘旋缠绕在树枝上,三角形的头上两只黑洞一般的眼睛死死的、贪婪的盯着树下的丁丁,猩红的信子在空中舞动,发出“嘶嘶”的低鸣。
丁丁浑然不觉,只把眼珠撩在眼角,赌气,“找就找,哼,不需要你我也能回家!”
这一招总没错的,以前在家里,问爷爷要零食吃,爷爷不给,他就赌气的说,“不给就不给,哼,我找奶奶去。”这话一说,爷爷马上急着把零食全拿出来,堆到丁丁面前,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说了。
正想着呢,突然丁丁觉得头顶有什么庞然大物掉了下来,于是抬头一看,正撞上蝮蛇那吐出的长信子,两滴冰凉的口水滴在他脸上。
丁丁“啊”的大叫一声,山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身袭来,巨大的羽翅携起一阵狂风,恁是将蝮蛇斜卷到半空,重重的摔下。
丁丁也被卷起,正下落时,被山神宽阔的脊背接住,随即盘旋升空,重回到九霄之间。
“即翼山怪物太多,不得久留,我们立即离开。”山神低吟一声。
丁丁伏在它脊背上,脸上还有那蝮蛇的口水,冰凉刺骨,和山神温热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若不是它,自己肯定被蝮蛇咬走了。刚才心中的不满和埋怨突然让丁丁觉得有些歉疚,他用手轻轻的抚摸彩羽,以此表示感谢。
“你被蛇咬到了么?”丁丁突然想起来。
“不会!”山神说,“我的翅羽锋利坚韧,这小小的蝮蛇只会咬碎了自己的牙!”山神颇为得意。
丁丁稍稍放心,用手轻轻的拂弄山神的彩羽,就像平时在家梳理宠物小狗的毛一样。妈妈说顺着毛的长势抚摸,小狗最舒服,所以丁丁也这样做,希望让山神舒畅,也表达自己的歉意。
彩羽下面是结实紧绷的肌肉,因此摸上去感觉即韧又弹,就像刚充足了气的皮球,只有一处却是软绵绵的,还有些湿滑。丁丁好奇的扒开彩羽一瞧,原本应该被彩羽覆盖的地方却露出光秃秃的肉来,上面赫然两个血洞,汩汩的冒着黑血,洞里还嵌着两颗银白的小牙。
丁丁猛然想起,当山神快要扎进黑云时,丁丁为了唤醒它,狠狠的咬掉了它两根羽毛,这才留下这一小块皮肤暴露在外,可不巧却被这蝮蛇当中咬了一口,连牙齿也拔掉了,可见伤口挺深。
丁丁看看山神并没有什么不适,大概它自己也不知道被咬了,甚至连少了两根羽毛都未曾察觉。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山神,那蛇有毒么?”
“即翼山的蛇都有剧毒,”山神说,“一般有毒蛇的地方,必有解毒的草药,然而即翼山草木稀疏,一旦中毒,可以说是无药可解。”
丁丁心中一跳,继续问:“那如果我被咬了,会怎样?”
“你若被咬了,那我也不用费这功夫送你回家了,”山神嗤笑一声,“扔你进那小溪,予鱼儿吃顿饱的算了。”
丁丁并不恼,又问:“如果你被咬了呢?”
“我自是与你不同,”山神满不在乎的说,“顶多听不见罢了。”
“耳朵听不到?”丁丁重复了一句,“那你听不到会怎样?”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山神颇不耐烦,“你去听那风声。”
丁丁不用凝神,也能听到风呼呼的在耳边像汽车的轰鸣一般,包裹着自己。
“听到风说的话了么?”山神问。
“风也能说话?”丁丁问。
“当然,四面八方的风都是我的朋友,东风告诉我前面一座山还有多远,西风告诉我后面的黑云在往哪儿飘,北风告诉我大地的起伏和生长,南风告诉我哪儿有最美的树和最长的江。”山神说得都有点陶醉了。
“如果你听不见风的话了呢?”丁丁又问。
“那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飞到哪儿去,没有方向。”山神说,“当然,你也回不了家了。”
丁丁几乎要哭出来,他赶紧扒开羽毛,露出那两个流着黑血的洞,用手戳了戳问:“痛不痛?”
“什么?你声音大点!”山神叫道。
丁丁干脆使劲一戳,吼出来:“痛不痛啊?”
山神一个激灵,这才觉得背上像被针扎了一般,大叫:“你扎我?”
丁丁将双手环在嘴边,大叫:“你被蛇咬中啦!”
山神无动于衷,丁丁更使出吃奶的劲儿又吼了一遍,山神这才听见。
“怎么办?”丁丁又吼。
山神却是什么都听不见了,蝮蛇的毒慢慢的开始发作,原本耳边风的话语,全都变成了一片寂静。它知道如果不及时找到那只旋龟,它可能真的永远都听不见了,更别提送丁丁回家。
拼着最后一点听力,它从东风那里听得,前面不远即是旋龟出没的山头,于是加速飞去。为了不让丁丁担心,它镇定自若的告诉丁丁:“没事,去杻阳山,就有办法了!”
“杻阳山。”丁丁默默的重复了一遍,只见眼前一带翠嶂渐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