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准备回的,只是准备回晚一点。”孙辉护着妹妹抢着回答。孙燕没有解释。
从几个嫂子和邻居的解说中,孙燕了解了母亲的近况。母亲至从搬进了新房。天天心情好得很。她买个小竹床回来,放房间安好,她说等小女儿女婿从大连回来,来了再有地方睡,能多住几天。
上个月母亲有一个好朋友去世了。这个事对母亲触动很大,她又伤心又害怕,当时她给孙燕打电话说过,孙燕就安慰几句,感慨一下。她不知道母亲害怕。其实那几天孙燕一心想回来看看母亲。她对陈春念了几遍。之后又放弃了!
从那以后母亲就更盼着过年。过年孩子们都回来看她,热闹。她更盼着小女儿燕儿从大城市打工回来。看着给她买大兜小包的年货,她感觉在邻居面前特有面子。
当听说小女儿过年不回家,她又失望又生气。她心里憋闷,就对些邻居,侄媳妇讲。她的三儿子孙成到她家来串门,她又对儿子说:“过年燕儿不回来,说实话我真想不通,我都八十岁了。要突然死了,就让她去后悔。”孙成开导母亲说:“燕儿人不回来,肯定有安排,会让她姐带些钱回来给您。您也别生气。”母亲心软下来了。她说:“也是的哈,唉,她在外寒天冷冻的挣点钱也不容易,还有个喘病。不知还发作不?我也不能光要她的钱。明天我上街去买个土猪腿回来腌着,过了年她姐上大连,让她带去给她。母亲气消了,第二天就到集镇买个猪腿回来了。
快到过年了,乡村一般都比较淸闲,一些老人,妇女都爱串串门。在一起拉拉家常。孙燕的母亲从集镇回来,吃完午饭,手提着小火炉到大侄媳妇杨玉家去串门。几个侄媳妇都聚在杨玉家里玩儿。孙燕的母亲说:“我今天晌午吃了一大碗猪油饭,还炸有鱼,吃了好几块儿,肚子好饱,给燕儿买个小猪腿也淹上了。”
傍晚,串门的人都回自己的家,忙着做饭,喂鸡,喂猪。孙燕的母亲也回到自己一个人独住的小平房。她家养有鸡,鸭,还有一只小猫儿。她要天天喂它们。
刚回家不到一小时的母亲,又一个人冲到侄媳妇杨玉家门口,杨玉正在厨房做饭,她隐隐听到沉重慌乱的脚步声和喊声,她慌忙跑出厨房,一眼看见孙燕的母亲正往她家门口跑,。她迎上前去扶住她。紧张地问:“婶儿,你怎么了?“杨玉呀,我的头痛炸了。”孙燕的母亲拚尽全力,艰难的说出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倒在她大侄媳杨玉的怀里,再也没醒过来。杨玉吓得浑身打颤,她大声呼喊在家的丈夫出来帮忙。俩个人胆颤心惊的用尽力气,把他们的婶子连拖带抱的送回她的新平房内。然后他们掏出手机,颤颤惊惊地拔通了孙刚的电话。
一群子女,一个都不在身边,谁也不知道在她生命最后的一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事后都猜测是母亲回家后喝了一杯酒。感觉头疼得厉害,怕倒在家里没人知道,就拚命往外跑。她心里是明白的,那一刻,她一个人在家,可能要面对死亡,心里是何等的恐惧,无助。孙燕想:如果当时母亲平稳地躺下;如果有一个人在身边;如果她一直在吃降压药;如果我对母亲说:我立刻,马上就买票回家看母亲……听到嫂嫂们的讲述,孙燕想着很多如果。可是已经没有如果,対于母亲的离世,孙燕受着着巨大的无法求赎的痛和悔。
母亲被抬上山了,哥嫂把仪式办得很隆重,鞭炮从出门一直放到山上。孝子,孝孙和亲戚朋友,跟在棺后,白茫茫一大片!
送走母亲,孙燕和哥嫂姐姐一起,在妈妈的新平房里给母亲守灵。她们收拾着母亲的家,盆里猪腿还腌得,旁边还有几个小坛,装有咸鸭蛋,笨鸡蛋。床上还有一沓花鞋垫。孙燕知道这是母亲给她的儿女攒的。每一年孙燕打工回来看母亲,母亲总备有这些,分一半儿给她。菜园还种些蔬菜。她说女儿长年在外,回家啥都得买。
东西都在眼前,妈已不在,孙燕呆在仿佛还留有母亲体温的家里,感受着母亲的温暖和牵挂。还有谴责,揪心的难受。她恨自己为啥这么看重钱?为什么不回来陪伴母亲一些时间,为什么都想到了而不去做?
听老一辈人说:人去世送上山后第三天,要回一次生前的家看看,辞个路。母亲出殡第三天了,孙燕夜晚躺在母亲床上,她打开了窗子,等待母亲回家。深夜寒风飘进,孙燕感到额头的头发微微颤动,耳朵,脸颊都冷嗖嗖地,她认为是母亲回来了,母亲肯定恨她,变成风在抽打她,她怕惊走了母亲,躺在床上丝纹不动,眼泪顺脸颊悄悄淌着,她认为她在母亲面前有罪,她愿接受母亲的任何惩罚。白天她,不敢看母亲的遗像,她感觉她不管走到哪个角落,母亲一双眼睛总盯着她!
守了二七,孙燕要回自己家了,几个嫂子把她送到村口。
同年春节之后,返城的头一天,孙燕夫妻俩来看望母亲。临离开,母亲把他俩送到村口,孙燕走多远,回头看,母亲还站在那看着,孙燕挥挥手让妈回去,再回头看,母亲还立在那里,远远的,身影有些模糊。
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了。孙燕回了几次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回到家,孙燕先去看婆婆,婆婆在陈春的大哥家。见到轮椅上坐着的婆婆,孙燕就地跪下,捧头就哭,婆婆也流下了泪水,母亲的去世,在孙燕心里永远是个坎。,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哪怕能尽一天孝,喂一口水,心里也好受点,“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欠缺,让她品尝得淋离尽致。
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村里人都忙着置办年货,孙燕开始打扫房子卫生,闲置的二楼房间堆满了儿子从小学到高中的书书本本,她都整理到一起准备当废品卖掉。她打开一个像新华字典一样,厚厚的一个小本本漫不经心地翻着。里面夹着一张纸,他好奇地拿起来打开看,哦:原来是儿子高考哪一年她返城之前的那个清晨写给儿子的留言,她把留言重新看了一遍,笑了笑又夹在里面。顺便翻看小本本,是儿子记的日记,看着看着孙燕眼里溢满了泪水。她以为她选择出外打工多挣点钱,能帮儿子过上好生活,就是对儿子最好的爱。这多年儿子经历了孤独无助和迷茫,他浑然一点儿不知,原来孤独和贫穷一样折磨人。她当年的选择错了吗?她困惑着,难受着,她用食指揉着眼里的泪水。
这个月她流的眼泪太多了,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生理周期也提前了半个月,慢慢脸上出现了一片一片色斑。乳房和液窝胀痛,有时连着整个后背都疼,喘病也犯了,稍稍运动就喘不动气。
小宝放寒假回来了。他每天早上起来在煤炉子上,熬一小锅梨子红枣大米粥。让妈妈喝。他根据妈妈的症状,打开电脑搜索到乳腺增生的页面,让妈妈自己看。他说:“你要了解身体出现状况的原因,这段时间你生物钟紊乱,气候不适,心情又不好都有影响。
孙燕听不进儿子的话,她就认为自己得了不好的病。她看见“乳腺癌”这几个字就心里一紧,害怕恐惧。陈春则说:她这就是受喘病的影响,他早已对老婆的喘病麻木了!
大年初二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天已放亮,孙燕喘得难受,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瞟一眼同睡在一张床,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的陈春,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甚至有些恨和心痛,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后拿起手机。给九哥孙刚打电话。她好难受,又害怕。她把她的状态告诉了哥哥。孙刚说:“不要害怕,别自己吓唬自己,有病就看医生,到大医院去查,别心疼钱,钱是为人民服务的。身体最重要。”
孙燕娘家人都知道她生病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孙燕的三侄儿,孙长路开着私家车和小宝,小宝的堂哥陈恒三个人陪着孙燕一起前往省协和医院去查病。此刻孙燕的心情,感到久违的轻松。他享受着被关爱的感觉。在医院,他跟着几个年轻人后面,像个听话的学生,接受医生一项一项的检查。
报告出来了,医生说:“没有大病,主要是乳腺增生,加上又快到更年期,叫孙燕心态要放好。别生气,别难过,有几项要过段时间再去复查,现在开点药吃吃,缓解一下。”在医院这两天,亲人们都打电话问候,孙燕心里暖暖的。
春节过了有一段时间了,打工的人又在计划返城。临走孙燕一家和姐姐相约,到县城九哥孙刚家去聚聚,到了九哥家,九嫂和姐姐都往孙燕口袋里塞钱。孙燕不要。她俩说:“拿着吧,一点心意,买些营养品,补补身体。”
在餐桌上哥哥孙刚说:“现在有条件的人都在城里买房,燕儿你们不想买一套呀?”孙燕说:“我俩早就想买房子,一直犹豫着,主要是不知道小宝,以后在哪城市上班呢。”孙刚说:不管以后他在哪儿上班,有套房,也算是给孩子留点资产。”在一起吃饭的小宝说:“你们想买就买不用考虑我。有一套房,你俩以后住也好。”
回到家,孙燕夫妻俩跟他们大家庭的亲人商量,请他们参考一下。几个哥哥嫂子也都赞成买房。三天后他们拿出多年打工的积蓄,全款在信阳买了一套房。
“我在城市也有房了。”孙燕高兴地在心里念叨。有买房激情的冲击,她心情高涨。她拿着病历,陈春背着行囊,他俩又一起返回了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