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民国笔记小说有一则云:李海涛名医也,疑难冷异之症屡试屡效。黄某与其至交,有子四岁,患痘甚巨,延李来,其子已狂热神昏,腮门下陷,李曰:“不可为矣。”黄大痛。李沉思良久曰:“此儿万无生理,虽然,不能救之于生,试救之于死可也。”黄曰:“救死为何?”李曰:“可勿遽问,但俟其死后,依吾言行之,或可有救。”继而黄子果死,黄泣请救之。李乃褫死儿衣,欲抱置后园猪栏中。黄不忍。李曰:“非此无以救之。”黄乃听之。李又曰:“但置之耳,不可往视。如夜中闻啼声,急来唤吾。”无何,果闻儿啼哭,自猪栏中,急奔告李。李抱来为之诊脉,一剂而愈。黄叩起死回生之故,李曰:“此而痘毒已深,攻固不可,达又不及矣。旋思时方伏暑,蚊蚋最多,将儿置于秽恶之地,使蚊蚋吸其毒血或可望生。此侥幸之计,竟得奏效,君之福,非余之术也。”黄曰:“君来时何不即行之?”李曰:“儿死后,君尚不忍置之污秽之地,况未死乎……”
此说甚奇,特思中医中有很多巧妙之治法,出于常人之意表,一般人以其有悖于常理,坚决不肯遵行,以此误却性命不少。然有此术,亦须有此医者,见得透,拿得定也,否则败事也。叶元士云:“医者,意也。”曾给某人治病,于药方加梧桐叶一片立效。后来他医见此症,亦方中加梧桐叶,则未见效。叶云:“无它,是日适立秋也。”
记临时工时某打工者云昨日落枕,头项只能左侧,稍转动则疼不可忍。友者慰之曰慢慢就会好的。乃出其不意挟其头力扭之,听颈项间有骨砉然一声,某打工者疼出一身汗,而竟霍然而愈。
儿时额上生一疖,红肿高大疼不可忍。造医者求治,医者云“过两天就会好了,不用药物。”岂料冷不防掐额上,用力挤之,出脓血甚多,虽疼不可忍,而医者不稍停手。至脓血流尽,抹药包扎讫而疼痛渐消矣。
前在风化店时,学校炊事员童某喜搜罗各种治疑难杂症之药方与药物。某日于他室内墙上看到有一物挂着,状若死蝦蟆,已干瘪失形,问其此物有何用?曰:“这种蝦蟆是被蛇吞进腹中,又将蛇逮住,将蝦蟆在蛇腹中强挤出来者,这东西专能治噎食、倒食。”(噎食与倒食是所谓食道癌者。吃进物不能下咽,或强咽下移时即又吐出。医中视其为危难之症。有谚云:“干痨、气臌、噎,阎王请的客(方言,读qie,客人的意思)。”
童某又讲一故事,说某朝代有一御医者,专治各种难症,甚得皇帝宠信。而医之母在家颐养天年,忽得此噎食症,百药罔效。此御医亦束手无策,不敢明言,只宽慰其母多保养,愿意如何便如何随心。其母亦心中明白此绝症,群医束手。御医照常去京供奉,不常在家侍奉。一日天气清和,老夫人想去郊外闲眺一回。家下数人抬一乘小轿,伺候老妇人去郊外。老夫人心神非常爽快,忽思饮水,向家人索水。顾在荒郊野外无河、无溪、无井,何处可得水也?一家丁周围巡视,有顷,见一荒坟在地中,坟旁有一头盖骨赫然,不知其已有若干年月矣。头盖骨中有前下的雨在中尚有一小杯许。而水中却有一蜘蛛在挣扎。围绕蜘蛛竟有两条小蛇游动,各长二寸许。家丁无计可施,转思此物幸太夫人未见,暂蒙混一番可也。遂有树枝等将蛛与蛇挑出,将此头盖骨端至老夫人面前,只言强找到这点水,请老妇人暂润候,伺回家再说。老夫人将头盖骨端起,亦未细看,就饮一口,须臾,又饮一口,弃去。众家丁请曰:“老太太回家吗?”老夫人点头。甫行两步,老夫人忽说:“我觉肚中有些饿了,能找点什么吃吗?”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盖老夫人多日未说过“饿”字,即吃亦旋吐也。故此郊游皆未将饮食二字计也。今忽听此言只好说:“我们马上回家再吃吧,这荒郊野外,连个人家也没有。”众人抬着小轿飞速而行。右边野地中有茅屋两间,棘篱围绕,炊烟袅袅。老夫人命前去歇息一会儿。看此人家是贫苦乡农,土墙半坍,桌凳皆无。一老妇在灶前正烧火,一乡农在旁帮忙。老夫人说明来意,老妇言:“儿媳方分娩,有煮的鸡蛋,请老太太吃一个吧。”遂拿来一枚大鸡蛋。仆妇给剥好,老夫人一看,鸡蛋特大,其中却有两个蛋黄,心中喜爱,遂吃下去。不料竟未吐出。移时,想再吃点,看此家贫苦太甚,隐忍未言。而老妇又盛半碗小米粥来,请老妇人尝尝。(分娩时产妇历来吃小米粥,名曰“定心汤”。)老夫人欣然接受,连汤带米吃讫,道谢不尽。而老农妇连连致歉曰,家长实在太穷,简慢得很。絮絮聒聒致歉。老夫人却出门亦未带钱,只连声道谢而别。讵自此以后而饮食如常,家下人等无不惊异。
御医来家后,其母则斥责之,认为给皇家当差,而医术却不高,岂不误事?御医唯唯应之,过后找那几个随老夫人郊游家丁详细问其经过,每一细节皆令无得隐瞒,心下早已恍然。从容向母论之:“儿于此症心下早已明了,唯其药太难寻,可说万中不得一也。治此症之药需‘二龙戏珠天河水,五爪鸡下的双黄蛋,文武状元之定心汤,’母亲细想此药物去哪里寻找?而我母一日无意中得知,将来福寿正未可量也。”遂禀明老母,与去农家道谢,顺便将此襁褓之子收为螟蛉,盖此二子命中注定乃文武状元之命也。御医即由前之家丁随往,至农家道谢,遂命将钱米等物运至屋中,并说明欲见两幼儿之意。农家已知此御医之身份,遂请至炕前给农妇诊脉,并细看二子。见虽破衣破袄褴褛异常,而二子却嶷岐异常,真英物也。谈次遂告知欲螟蛉之意。农家甚喜答允不迭。后二子长成即住于御医家中,延师教读,至十八岁乃得中状元。老夫人寿至期颐,犹及见二子之成名也。
在火车行路中听同伴之人谈治“臌”之方。“臌”有气臌、水臌、血臌等之医别。其人所谈乃“水臌”之方也。有一人小便不通,肚腹胀如大鼓,百药罔效。有一医者命取大三白西瓜一只,独头蒜七枚。将西瓜挖一小孔,将蒜填入再封好。将西瓜入锅蒸熟,令患者一顿将西瓜带蒜吃净,撑胀亦不顾,强迫吃下,须臾小便如注,而腹胀消失矣。
(约作于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