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家三口自驾回东北老家。途中,透过车窗看着乡村公路两边飞速后退的玉米田,便自然闲聊起了我阔别30多年的出生地。老公说咱绕道去看看,再看看你的母校。前几年我都带你看了我的出生地,这回你带我看看你的。” 我打趣道:“ 你是不是在带我完成心愿啊!”(毕竟,生了病的我,有时会酸溜溜的敏感)“说啥呢,我就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土地帮我孕育了这么好一媳妇儿!哈哈哈!” 他说的轻松,我也就轻松地听吧!
其实每年都能梦见,而且有一段时间特别想念那里,脑海里经常闪过童年的一些记忆,村庄屋舍的样子还依稀记得的。但真说回去,又有种“近乡情更怯”之感,毕竟30多年了,应该没有乡邻认识我了吧!再加上我爸妈去过几次,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都去城里买了房,剩下的多半是老人。前些年,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也是因为思念故乡,回去过几次,他们回去前也是忐忑的,毕竟搬出来二、三十年了,但每次回去都被乡邻热情接待,排队请吃饭,抢着留宿。我就不明白,不沾亲不带故的,还有人招待?我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回去,应该没有熟识了。“咱们还是不要回了吧!”我犹豫了。老公看出我的纠结,说:“咱就在村头儿远远地看一眼,找到你家老房子看一下,咱就走,回城吃饭住宿。”
就这样纠结着,摸索着,一路打听着,驱车绕道近百公里,在夜幕低垂之际找到了。可眼前的景象让我难以相信这真的就是我出生的那个小村庄。毕竟我离开故乡时刚刚八、九岁,记忆中外面通往村庄的那条唯一的大道好宽好宽,土路,但还平整,两边是白桦林——我儿时的游乐园。可眼前的这条“大道”已经沧桑不堪,白桦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丛生的杂草以及像不经意间掉落的种子长出的向日葵、西红柿啥的。道路泥泞狭窄,车辙压出深浅不一的沟沟坎坎。难道是小孩儿的眼睛看啥都宽?现在长大了,看啥都窄了?印象中小村庄不洋气,很土,很落后,但房屋整齐,可眼前的村庄我已然认不出来了,房舍倒是由多半的土屋变成了瓦房,可是朝向四面八方,看起来凌乱逼仄,房前屋后种满了高壮繁密的庄稼,将屋舍封得密不透气,加上夕照余晖,30多度的高温,站在外面就感觉到屋里的空气令人窒息。我一度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路!可是导航上显示以及一路打听,都没错,这就是生我养我故乡!童年夏天的天堂,冬天的雪乡,都是我儿时的乐土,也是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念想。说实话,那时那刻,我些许失望,都说30年沧桑巨变,可是我的家乡却是30年巨变沧桑!
停好车,女儿下车遛狗,踩着沟沟坎坎她蹦跳着走,显然她是不得不下车放飞一下她久困车中的宝贝才两脚粘泥地的。心里暗自感叹:我真是她亲妈,咋这么像我小时候呢!我和老公拍了几张照片,跟他吐槽一下自己失望的感受。站在村头我俩正踌躇要不要往里走,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他们盯着我们看,能感觉到这里很少有外人造访,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看了半天,其中一人问:你是不是……家的小……呀?考大学那个?我很惊讶,还有人记得我,他的年龄跟我差不多?或者比我大些?搭话后聊起了村里的一些事情,从他们口中得知道村子的这种状态主要是村民都外出发展,发展好了就在城里买房安家落户,孩子考学也都考走了。“你看,那种满庄稼的院落多半都是没人住了,春种秋收时候回来,期间就都不在这里了。” 环顾那些被庄稼掩映的屋舍,我多少有些许安慰,毕竟,大家都是不安于现状,努力为寻求更好的生活到外面拼搏、见更广阔的世界去了!一边闲聊我一边眺望小村东北方向,他俩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在找你家老房子吧?” 我连忙点头:“对对,咋没了?” “你家房子早都扒掉了,你看那片苞米,就那!”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片茂密葱郁的玉米田,屋舍的迹象荡然无存!呆望着,努力回想着,还是有它的种种记忆。半面红砖,半面土坯,屋前一个不大不小的菜园,夏天黄瓜西红柿水萝卜黄菇娘便是我美味的零食。香菜生菜茄子豆角辣椒,足够一家子吃半年,妈妈还能挎着篮子给远亲近邻的送些分享。小院儿永远都被爸爸打扫得干干净净,窗前种满花花草草,夏天便美的跟童话似的。我的黑白花熊猫一样的大胖狗便是我童年最忠实的玩伴,我走到哪它跟到哪,还怎么蹂躏都不恼。脑子里正过着电影,走过来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端详我半天问:“你是不是老…家的小…呀?” 一时间眼眶湿润了,离乡30几年还有上了年纪的阿姨记得我的模样!相互介绍完,便把我们拉到傍边的屋舍里。屋舍简单,但不简陋,屋里冰箱彩电空调竟一应具全!聊了一会儿我爸妈和我的情况,又聊了会儿他们以及老邻旧居的状况,又回忆起我爸是怎样按时按点儿冒雨到家里给他们生病的孩子打针输液,春节时给他们写对联儿,我妈给他们裁剪缝纫,这一切都从未收过一分钱。谁家夫妻闹了矛盾都要找我妈,他们称为“老…大姨”评理,经过她的悉心调解,夫妻基本都会重归于好,重新开启快乐幸福的生活。于是我也便明白了,为什么我爸妈时隔多年再回故乡虽已无亲故,但依然受到热情接待的原因了。而他们对我的记忆也都源于我爸妈对人真诚不求回报的结果,爱屋及乌吧可能。看看天色渐晚,我们还要赶到城里住下,便准备告别,阿姨非要我们留宿,看我们执意要走,便从鸡舍里拿出一筐鸡蛋,又从鸡窝里捡出好几枚刚下的蛋,又从冰柜里拿出新杀的笨猪猪肉给我装上让我带着,无论怎样推辞都无济于事,村邻的热情是不容拒绝的,他们会倾囊给你他们认为最好的礼物,也许欣然接受便是最好的做法。就这样,在我些许失望又夹杂着更多欣慰与感动中我们终于还是慢慢驶出了那条记忆中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的一条土路。
暮色渐浓,按下车窗,回望故乡的小村庄,恍惚间,又回到了童年:村里老小挤在我家大热炕上看我大哥播放的电影,电影名字好像叫《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