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逢
那天沈清欢站在茶楼上，看着门主派来的信使指着楼下乘马而过的一个女子：一身鹅黄衣衫，眉眼间少了女子的温婉，多了男子的英气，手上除了松松牵着的缰绳，还有一把剑，那把剑沈清欢见过，那是赤霄。
信使说的什么沈清欢已经记不得，唯有那一句：“……那是蜃楼的人，陈绾绾……”记得清清楚楚。
蜃楼派来的人，他这次要杀的人。
蜃楼虽然说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但是在所有门派都没有顾忌到蜃楼的时候，这个以为活不过一两年的门派组织却渐渐地壮大了起来，并且开始蚕食武林中的其他门派。
合欢门是蜃楼盯上的第二个门派，前一个虽然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派别，但是所有的门派掌门和派中重要人物，都已经消失在了江湖上。
合欢门的掌门虽然不把蜃楼放在眼里，但是有威胁到他江湖地位的人，当然是要肃清的，所以才要沈清欢尽快干掉已经到合欢门地界的陈绾绾。
“清欢，以后堂上的这个小姑娘，就是少庄主了，有生之年，你都要保护她，敬重她。”
晚上的沈清欢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父亲嘱咐给他的这句话。可是......身为枫鸣山庄少庄主的陈绾绾不是已经死了吗，就连尸体都被发现了。
不对，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尸体，那就有可能还活着。
况且，白天那个女子脸上的五官和神情，都像极了小时候的陈绾绾，而且......她手上的赤霄剑，是陈青峰的佩剑，枫鸣山庄的大劫过后，谁都没有看到这把赤霄，也没有找到那本集合了陈青峰毕生所学的赤霄剑谱。
心中忐忑的沈清欢最终还是换上了夜行衣出门了，他清楚地知道陈绾绾住的是那哪家客栈的哪个房间。
以防万一，他还是往陈绾绾的房间里吹了迷香，只是普通的迷香，不会使人昏迷，只是会四肢瘫软而已。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但是直觉却告诉他，床上没人。
果然，他想转身的时候，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有个女声发问：“你是谁？”
虽然说外貌是变了，但是声音还是和小时候极其像的。
沈清欢不知道怎么开口，脖子山的剑却又近了一分：“少庄主......”
只是这一句话，沈清欢就觉得脖子上的剑一震。
“你到底是谁。”
女子的声音带了点愠怒，沈清欢转了身，解下了脸上的蒙面巾：“少庄主，是我，沈清欢。”
陈绾绾是记得一点沈清欢的，当年她还是枫鸣山庄的少庄主的时候，总有一个少年在树下跟个桩子一样站着，望着她，她知道，那时父亲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以防跳脱的她出事，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他叫沈清欢，只是后来，父亲委派她成了少庄主之后，整日整日被逼着记庄中的人，久而久之，就能叫出他的名字了。
若不是父亲，想必她到最后都不知道那个在树下抱剑站着的少年到底叫什么。
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人脸是忘记了，可是那名字那声音，还是有些记得的。
“我不再是少庄主了。”陈绾绾的剑往外挪了几分，但还是没有离开沈清欢的脖子。
“少庄主，你快些走吧，你一人是斗不过合欢门的。”
“怎么？你是合欢门的人，来劝降我的？”陈绾绾挑了挑眉，那时沈清欢从来不曾见过的神色，那是不屑。
“是，我是合欢门的人，但是少庄主，合欢门没有那么简单的，不像万法门那样不堪一击。”
“我都说了，我不是少庄主了。”陈绾绾说道。
沈清欢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挤出了一句话：“沈清欢别无他求，只希望少庄主......陈姑娘能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自那天山庄大劫之后就已经是奢望了，沈清欢，你走罢，最好离开合欢门，不然你大概会再一次看到枫鸣山庄大劫当日的景象了。”
陈绾绾收了剑。
沈清欢看了一眼在黑暗房间中面目不明的陈绾绾：“陈姑娘，那你便要自己多加小心了。”
沈清欢终于是走了，陈绾绾坐在床上，眼前又闪现出七年前的惨剧，随即摇了摇头，却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还有另外一人的声音：“绾绾。”
四、各为其主
最终沈清欢因为刺杀失败被门主撤了堂主的职位，等到陈绾绾带着一堆人马进入合欢门之后，沈清欢只是一个普通的门士。
那日的陈绾绾没有穿她最喜爱的鹅黄衫子，而是穿了一身红衣，艳如血的红衣。
那时的他已经在和蜃楼门徒的搏斗中受了伤，满身血迹，但是陈绾绾那一身红衣上，却只溅上了几点颜色更深的痕迹而已。
门主虽然未受伤，但是看着身边的人损伤大半，也是有点气短，但是口舌上却是不想让人见短：“陈绾绾！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们合欢门定是不会让你活着出这个门！”
身边的门徒也一副马上就会一拥而上的样子，让沈清欢有些担心。
“门主，那是对不住了，我奉楼主之命，前来取你的项上人头。”随后的陈绾绾还没有等合欢门门主反应过来，就对着身边的人轻声说道：“尽数屠尽。”然后眼珠一转，“除了合欢门主身边的那个蓝衫男子。”
身边的男子先是一愣，然后应声：“是。”
沈清欢身边的所有门徒都在和蜃楼的人拼死厮杀，但是那些蜃楼的人见到他却像没有看到一样，径直去砍杀他身边的人。
合欢门大概是要被灭了，沈清欢这样想着，让这些人不伤他，大概是陈绾绾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只是合欢门虽然在江湖上不入流，却是第一个能在他酒醉成瘾的时候接纳他的门派，不能，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啊。
沈清欢内心纠结，抬头仰天的那一瞬间却看到了二楼的一个弓弩手，那支弩对着的......正是正在和合欢门门徒厮杀的陈绾绾！
那支弩只要一射出，就必定会正中陈绾绾的左肩左胸位置，按合欢门的规矩，弩上必是淬了毒的，合欢门中最毒的，就是“鸱吻”，无色无味的毒，只要一进到人的身体，一炷香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陈绾绾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的声音，但是身边的合欢派门徒根本让她抽不开身，哪怕只是抬头看一眼。
大不了，受一记箭。
陈绾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但是那弩箭破空行至她面前一丈左右的时候，却听到了利器入肉的钝声。
......
五、人间有味是清欢
合欢门满门被灭，血流成河，跟当年的枫鸣山庄没什么两样。
陈绾绾看着脚边瞳孔逐渐放大的沈清欢满是不解，七年前的沈万签为了护着她离开枫鸣山庄被闯入的贼人一剑穿心，现在七年后的沈清欢，又是为了护着她中毒而死。她本来就是想要留着他还沈万签的那一条命，可是啊，到底为什么要跟他爹一样，誓死都要护着她。
“护法，这人......怎么办？”身边的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问着陈绾绾。
“厚葬。”陈绾绾只说了这两个字，就转身离开，再也不想看沈清欢一眼。
只是啊，她永远都不知道，沈清欢死前，眼前满是他十五六岁那几年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黄衫少女，终日紧锁眉头，为着她以为不如意的郎君犯着愁，他想抚着她的眉间对她说一句，莫要愁了，若是不欢喜陆瑶光，那愿意跟他吗，他欢喜的，欢喜的紧。
